从南望公那里离开后,江无衣就回了府。
南望公听了他说科举已成,整个人僵坐在椅上,呆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却刷一下就滑落,跌在他坐下时平起的衣摆上。
等他回了神,就是带着哭腔笑道:“好……好啊……”
“好啊……好……”
重复着,再没多的字节。
江无衣泡好了茶就告辞,顺便叫侍卫把书斋门关上,今日不营业。
他抬头又望向天,街道上的天与宫里的四方不同,街道的天总有些自由的形状,不是这里突出一栋楼,就是那里多了个小山。
但最好看的天,还是在草原上,雪原中,风沙里。
那里的天接着一片地,甚至是接着湖或海,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与温姜一起看的风景。
——
温姜第二日醒得有些晚,好在是休沐日,醒来后仍能坐在床上,理理脑子。
太阳穴隐隐作痛,温姜轻抚了下,又转着圈摁,还是散不去酒后的一点叫她难受的酸疼。
“嘶……”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饮下的酒,叫她难受得紧。
门口传来江无衣的脚步声,走着走着顿在她门前,静默片刻,敲响了门。
“温姜?还好吗?”
温姜清清嗓子,轻喊道:“一切安好,劳将军挂念。”
江无衣在门口,没推开门,只说:“那我去正院等你用早膳。”
温姜两手蜷着被子,说好。
到了正院,江无衣看起来一切如常,清粥小菜春卷汤包,还有刚从枝桠上摘下来的一朵花,还算新鲜地绽放着,吐露了一点清香。
"将军。"
"坐,吃吧。"
难得江同袍不在,江无衣只叫人准备了两人份,随温姜一起坐在一旁的圆桌上,抬眼之间好像就能被一缕青丝温柔抚摸。
在府中没那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和需要避嫌的场合,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温姜演了许久的戏,也给自己上过妆盘过发,此刻简简单单的少女发式中坠了两个飘然的银蝴蝶,雅致又好看,也垂了两缕在胸前,叫江无衣原本准备好的腹稿和安定的情绪一下子被激起,连忙低头咽下两个滚烫的汤包定神。
"嘶……"汤汁卷着舌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刺激着江无衣的痛觉,叫他一下子清醒。
温姜放了筷子,探着头询问道:"将军没事吧?"
"有。"
江无衣张着嘴晾舌头,却也字正腔圆地回了个有。
这事本就不谈所谓时机或是场合,帝王方才下令,不出三日就能席卷到北方,说不定连莫云清都能知道这消息。江无衣火急火燎地告假赶回来,就只是为了提前告诉温姜这个消息罢了。
"今日在朝堂上,陛下下令,叫女子堪准备科举,五年后初试。"
这消息哪怕混着包子的滚烫汤汁味,也能叫温姜被一下子击中头脑,愣愣得半天不作声。
抬眼,端详,低头。
等到江无衣吃饱喝足,给温姜留下了一个放得刚好的温热汤包后,温姜才像是刚反应过来那样,眼睛里一下子聚焦。
"我……"
"对。"
"日后……"
"是的。"
"那……"
"可以。"
温姜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她的印象里乃至于她的想象当中,所谓的成为女官也不会是真的和男儿站在同一个朝堂之上,写着同样的一份科举考卷,甚至于争辩同样的问题,哪怕是在学《治国理论》这样的书籍,她的脑海中也只有推选入宫,多看些东西,成为尚书局女官这样体面而需要学识的女官,并不是像江无衣此刻所说,五年以后,参加一场科举,作南朝的官员。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可是今天早上,江无衣和她一同吃着一顿平常的早膳,却告诉了她一个,叫她整个脑子拨云见日的消息,让她闷闷得消化惊喜。
江无衣把碗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昨夜你喝醉了,晨起难免乏力,先喝了这粥再高兴。"
他明知道温姜此刻眼中全然无他物,却还是试着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