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温姜一口闷进了那碗粥,吃得嘴唇水润透亮,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全是喜悦和不可置信:"将军,我日后……我日后有能做朝堂女官的,可能了?"
江无衣无奈,慢悠悠咽下了剩下的汤包,顶着温姜追随的眼神,缓缓道:"是。"
"且一开始,我想要你做的,就是朝堂官。"
这可不是江无衣自己的计划。
昨夜府中来了不速之客,整个府里只有温姜院子中有独一份的乔木,风一吹,严峻的树梢便刷刷响动,残月高悬,叫树梢隐在比没了灯的房和冬日起风的山谷更深的深夜中,是送消息最好的环境。
其中说的是——明日上朝,报女官事宜。
江无衣低头,回想陛下的发妻,一瞬就了解到陛下所想,才有了今日朝堂对峙的画面。
不过,他看着仍在兴奋的温姜,决定悄悄隐瞒这些,揽了这份功劳。
喜悦以后,理智回归。等江无衣收了碗筷回来,温姜才追着他开口问道:"敢问将军,陛下是如何答应了的?"
《治国理论》不是白读,明明是那样艰难的环境,明明世家大族正在虎视眈眈,皇上哪里能顶住压力,同意这样的提议?
"这法子谁提的?如何提出的?"
这样的奏折没被丢到台阶以外已实属不易,到底是哪位才子有这样的通天本领,居然能叫陛下答应。
江无衣抄了杯子,倒了点水,抿下一口:"我提的。"
"!"
温姜一下子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无衣。
"将军是疯了不成!"
王家那些个豺狼虎豹般的人物已经对将军起了心思,将军受圣上信任,已经是眼中钉一般的新贵,怎么还能……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提议!
莫说是陛下突然听了会着恼,就是世家听了也会视将军为敌。
虽说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答应了江无衣,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累在一起,叫温姜不得不担忧江无衣。
倒是江无衣仍然冷静,看温姜急切地失了方寸,还有心思挑挑眉,问道:"担心我吗?"
"我能不担心吗!"
着急之下,温姜连自称都没那么小心翼翼,显然是脑子一片混乱了。江无衣饮尽杯中的水,有些意犹未尽的可惜。
"无需担心,"权宜之下,他还是选了些内容对温姜坦白了,"圣上比我更急于推动女官一事。"
这倒是叫温姜不知所以然了,她方才着急,跳起来就围着桌子转圈,此时也不管所谓礼数道法,抽了江无衣身边的圆凳便坐下:"将军何出此言?"
自然是因为这事本就是陛下叫我做的啊……
但江无衣还是选了另外的方式告诉温姜。他组织了措辞,慢悠悠说道:"陛下的发妻,长宁公主的生母,已逝的那位淑仁皇后,你知道多少?"
有这样长的前缀的人物在南望公手中自然也有专门的介绍,说是蕙质兰心,聪颖无双,本是陛下身边军师一般的人物,有北朝开国皇后遗风,却在战乱中不幸去了,留了大皇子与长宁公主。
这样的人物,本就是当代女子楷模。
这么想着,温姜也就这么说了。江无衣听罢,点头称是。又环顾四周,起身阖上门窗,才坐回来随意些说道:"先皇后本是我们村里教书先生的女儿,其母也饱读诗书,却红颜薄命。先皇后本人随家中人,嫁给今上后也日日读书,倒是比而今的一些进士学识广阔。"
长宁倒是不一样,这一世还好有莫云清教导,上一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公主。思及这里,江无衣暗暗诽腹道。
不过这话不好多说,江无衣便叫思绪回到先皇后身上:"先皇后因女子之身,纵使才高八斗,也难有一番建树。何况在先皇后去了以后,圣上的谋士怎么用怎么不顺手,才一直有了立女官的心思。"
前因后果里可能夹杂了他一点私心,但若是没有陛下的意思,哪怕是他也许最多也只能保证温姜做一个尚书局的女官。
多亏陛下有心结,才叫他得逞。
"先皇后好生厉害,"温姜语气中全是艳羡,"幼时居然就能读书,还能读得那样好。"
江无衣不可置否:"我们村子里,除了我是一直习武,就只有先皇后家中有长久的学习了。"
他还只是为了打猎方便,先皇后却是真正的修习。
女官的事情已经说清楚,温姜却对旁的事情感兴趣了。
"将军的幼时……是一直习武的吗?"
江无衣挑眉:"倒也不算,上树下河,掏鸟蛋抓王八,我样样都做。"
几个字词的描述,却叫温姜想要看看幼时的江无衣,是不是与此刻的威风截然不同?是不是也生得俏皮淘气,叫家里人头疼?
想着想着,温姜的目光就不自觉停留在了江无衣身上,思绪翻涌,眼睛却只停留在江无衣的双眼处,与他四目相对时尚未回过神来,等回了神,才看见江无衣早已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漫无目的的对视与此刻逃不开的眼神完全是两个样子。温姜的视线被江无衣死死困住,一时间移不开,只有沉默而缱绻的氛围缓缓流动在闭上了门窗的室内,折下的鲜花都不敢扰乱这情景,只能慢悠悠吐出一点芬芳气息,为两人缠绕的视线增添些别样的风景,好像呢喃碎语,又似芳香悄然。
一片沉默中,江无衣喑哑着嗓音,问道:"想到什么东西了?"
问题问出口,就不是为了要个答案。
江无衣只是打破了无声场景,却没计划扰乱这份难得的安宁,视线仍未移开,直直看着温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