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姜的视线和气息都被锁在方寸之间,明明圆桌隔开了他们,她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江无衣的掌握当中,没有一点可供喘息的余地,好像被全部包裹在无法推拒的一片温柔中。
江无衣难得带了在战场上的锋利和压迫感,却仍然留着礼数,没有更靠近温姜,只是逗弄到温姜从耳根连着脸皮都红透了,才移开眼神放过她。
温姜这才发觉,有一口气已经很久没吐出来了。
她浅浅呼吸着,放松被提起来的心绪和情绪,低头嗔怪:"将军笑话我。"
江无衣一愣,哑然失笑,正色道:"是我不对,请姑娘见谅。"
温姜张张嘴,又说不出别的话,气恼半晌,丢下一句"先生布置了课业,望青先去温书"就跑了。
江无衣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看她发丝飘在空中划过一道,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却也不妨碍此刻看一看她,图个心安。
这一日全部的波澜全在早晨的圆桌之间,离了那圆桌又是平常的一日,温姜温了书又看了些异国图志,轻抚着漂洋过海的那些记录和传说,心下安定。
似乎休沐日里夜晚来得格外快,江无衣除了早膳就再没回府,去解决朝堂上三言两语捅出的那个天大的篓子,江同袍随他一起,叫偌大的府里只剩下了温姜一个主子,独自在一个大院子里。
晓星沉沉,月色盈盈,昨日还在残缺的月今日变得圆满,勾起情人相思意。
温姜没有赏月的习惯,却有相思的情绪。只是夜色深沉,她敛了心思,缓缓睡去。
拨开云雾,月色照亮的梦境的前路。温姜重新沉浮在一片心绪当中,比起第一次入梦已经习惯了不少。
"来咯!新鲜的烤栗子!"
"瞧瞧看看!刚做的新鲜样子!"
"走过路过别错过!瞧个新鲜图个乐!"
街道上声声叫嚷的新鲜,是她短短十几年生活,乃至这三次梦境中都要经历的场景。温姜没去在乎那些摊贩,随着梦里的自己走走停停,在路过错过之间偶尔驻足,投出向往的眼神,再带着期待和失落离开。
第一回梦境太短,两天就结束,却是有自己的眼睛和身体走过那一遭。
第二回梦里多了些东西,但也没过几日便做完。
唯有第三回,甫一入梦就是在自己的身旁,仿若一个灵魂或是一个守护者,随自己走过细致的一遭遭。
一晚过去,温姜连巷子都没出。等到天色大亮,她醒了过来,呆呆望着头顶的床帐,惫懒之情一下子充满了全身,满脑子的困乏和不愿。
她卷过被子,哀叹一声:"唉……"
今日要去书斋,昨日的少女发式便不合适了。温姜换了身暗绿的裙裳,配着老气横秋的妇人髻,银钗上雕着山茶花,算是最有少女气的装饰了。
等温姜到了书斋,才看见先生已经到了。
半月的相处让她有了打趣的立场。她走上前,随手放下东西问道:"先生今日怎的这样早?莫不是没回去?"
南望公抬起头来,血丝遍布满眼,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他张开嘴,声音沙哑:"是,但无碍,你今日学你的便是。"
温姜见他模样被吓了一跳,准备拿到书架上的书险些翻倒在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可南望公说了无碍,她就不好再开口。
心下担忧,温姜便随口问道:"先生可知朝堂上有大事发生?"
她故意说得夸大,好让南望公起兴致。可南望公只是抿了口眼前的凉茶,苦涩满口也浑然不觉,缓缓回道:"你说的,可是江无衣上谏?"
上谏什么不必补全,这事虽然是板上钉钉的,陛下也应允了,可尚未昭告天下,王家联合几个世家流水般递折子进宫,架势不亚于当年陛下登基那会儿,只是当时百废待兴,都在排着队请陛下下令,现在却是一个个等陛下收回成命。
南帝在书房中数着折子,从一句句逆耳忠言中略过,手指在折子上敲了又瞧,连翻开都觉得麻烦。
江无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腰背挺直,接过公公传过来的厚厚一沓奏折,随手翻开一份,全写的是所谓"礼不可废",写了一大串"治国平天下之权,女人家操之大半",看着就叫人觉得头晕眼花还乏味至极。
"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