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官莫名,却回道:“回将军,两文钱……”
话音未落,三个铜板就从马上落到了雪地里。大雪纷飞,铜板上很快落下了雪。
“啊!”
江无衣俯下身,在女孩的惊呼声中单臂环过女孩腰肢,刹那间扫起一片雪,女孩被拢在江无衣的身前上了马,靠着江无衣的胸口跨坐在马上,被他的臂膀锁紧。
“驾——”
江无衣没等女孩坐稳,也没等守城官回应,自顾自纵马往城外去。女孩受惊,死死抱住江无衣环在她身前的手。
马蹄在雪地里飞奔,背上的女孩太轻,影响不了骏马的飞驰,转眼便带着两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守城官平白遭了一阵雪,刚擦了把脸,就连江无衣的衣角都看不见。城里空荡荡,只有雪和店幡仍在风中飞舞。
守城官帽子被吹走,露在风中的须发尽白,对着死气沉沉的城叹了口气。
“这糖葫芦二文,这阎王还非得给三文……”
“罢了……罢了……”
女孩逐渐适应了这颠簸,她想回头看看,却被江无衣的胸膛困住。
守城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那一文钱买的是她。
他们在城外不远处安的营。骏马跑得快,风呼呼吹过一会儿,马就跑到了营帐处。
江无衣抱着女孩侧身下马,把马送给弼马人,自己抱着女孩朝他的营帐去。
他出生在田野中,家里人没读过书,只知道风中飘着民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长大后他跟着村里的人起义,不曾想竟给他们成功了。他年纪小脑子灵,打起仗又不怕死,一步步走得比谁都快,现如今都叫他一声“将军”。
也是因此,他的营帐就在营地正中心,比旁的稍微大点。
他抱着女孩进了内帐放在床上,铠甲随意取下。女孩刚一落上床就往角落去,糖葫芦还没化开,被她死死抱在怀中。
女孩眼中满是戒备,好像只待江无衣再往前一步,就要和他鱼死网破。
江无衣嗤笑一声:“别防了,我要想干什么,你怎么也拦不住的。”
这是实话。
江无衣刚才只是抱着她策马,她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此时落到了敌营里,女孩只能想到幼时在戏班子里被流兵抓去的师姐,往日的莺莺细语在那日都只剩下凄切的叫唤,让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江无衣没期待女孩就这样放下戒心,他只是又看着温姜,看到眼前有些恍惚,在恍惚间又已经存了份安心。
“你有名字吗?”江无衣面色如常地问,却早已准备好接下来的措辞。
女孩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本来有的,出生以后父母叫她“招娣”,可是新出生的妹妹在她被卖了后占了这个名字;被卖给戏班子后班主叫她“小芸”,这个名字陪她陪的久,让她在南方还有个“芸仙”的花名,可又被后来的师妹拿了名,而她被赶出了戏班子。
她记事早又聪慧,记得的戏里人物和戏词是最多的,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名字,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她的名字。
江无衣摩挲着指腹,低着头不看她,说:“那从此以后,你叫温姜了。”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侍女。”
温姜懵懵懂懂点了头,接受了自己又有了名字这件事,也为自己好像不会死而小小雀跃一番。只是过了一会儿后面色挣扎了一下,试探着开了口问他:
“温姜,是,哪两个,字?”
太久没开口说话的黄莺声音沙哑,吐出两个字都要把腐朽的声带再撕裂一回。
江无衣解下铠甲的双手一瞬顿住。他思来想去,对着温姜说:“温是水,姜是药。”
“温姜,就是暖冬的药。”
温姜大致知道后,就再没开口,身子仍然紧绷着缩在角落,跟江无衣离了很远。
江无衣没管,只是叫了热水来,没让任何人进内帐,又告诉她:“没我允许,不得出内帐。”
“……懂了就回我一声。”
“……是。”
温姜没做过侍女,也不知道侍女应该怎样做怎样说,她只是守着糖葫芦,脑子里迷迷蒙蒙有些东西,却很快就溜走。
江无衣下午没再回来,只有温姜一个人在内帐中。盔甲挂在她面前,热水放温了在桌上,她看着银色盔甲倒映出她的面容,不自觉避开了。
不明间,思绪又顺着糖葫芦,飘到了雪地里那三文钱上。
“我还不如一根糖葫芦……”
又自嘲笑笑:“确实不如。”
她希望这只是睡梦,睡梦之后一切成空,只要还活着就够。只是身体疲累,思来想去间真的坠入梦乡。梦中只觉得身体一暖,身前一阵不远不近的热,不挨着她又温暖了她,叫她睡得安稳。
温姜再睁开眼后,比清醒更早的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