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衣见她还未入眠,眉头一挑:“明日将要出征,想来很是会喧闹一阵,此刻再不安眠,明日怕是怎么骂都出不了没睡醒的这气性了。”
温姜其实脑子里都快打架了,只是表情还架着,听了江无衣的话才清醒,冲江无衣一笑:“民女只是在此等候将军,祝愿将军平安归来。”
江无衣哑然失笑,挥了挥手,放下帘子,剪了烛火,供内外两人好眠。
“今日的温姜想来是心情好,才这般温柔又真诚。”江无衣在心底念叨,“只是明日便见不到她,不知归期了。”
真可惜。
第二日的江无衣动身得很早,几乎就是在今日,天色还没转白,一片黑沉沉的墨盘踞着,浓郁得要滴下来。繁星为风掩,明月坠云边,大军在夜里整合,浩浩荡荡就从营地出发了。
温姜被他们惊醒,醒来时从窗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江无衣披上铠甲骑着马,比旁人都要高上一大截。离得太远,温姜看不清江无衣的神色和样子,只能披着外衫,借月光和雪光目送他。
江无衣骑在阵前,晚风吹得太猛,披风猎猎作响。营帐的窗子小,月光找不到窗口,江无衣看不出温姜在不在等他,他只能在军阵前,提着长枪,一眼也不能想,对着眼前的战士们发号施令。
“众将士听令!”
“是!”
“三千骑兵先行,余下步骑兵同走北山下,听令于左军将军[1],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大军从边城外的营地浩浩荡荡出发,哪怕江无衣骑着马,也很快消失到看不见的地方。
营地里一下子空了,留下了伤病兵和固定的一小队,还有江无衣给温姜留下的一个目障的侍从。温姜身边不能失了保护,可江无衣和江同袍都必须出征,他不可能拿左将军护卫自己的心上人,只能派盲叔按时给她送饭,又给她留了匕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
走前还喟叹,难怪说美人关难过,温姜只是昨晚对他笑了笑,他就再不想离开了。
风雪又起,天色乍白,白云卷着雪花吹了满天,吹得人看不出时间,又飘飘扬扬落下了满地。北风不语前路,只晕头转闹地吹一通,惹得心忧的人更心忧。
温姜站在白苍苍的天地当中,望向江无衣他们出征的方向,一言不发。军营里的伤病员不常外出,有的伤病过重,那怕能开口说句话都能达到上阵标准,没人有心思去看将军的营帐当中有个被俘虏来的女孩,更起不了那些龌龊心思了。也是因此,温姜敢安心站着,安心在风中想着秘密。
昨夜难得安静,江无衣在她那场献身之后就不再入内帐去睡,温姜鸠占鹊巢,霸占了江无衣的床铺和内帐那个小窗子,却再也没有做起关于南国的梦了。
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是江无衣睡在她身边时,做了个浅浅淡淡的梦。
可是为何?为何只有江无衣在她身边她才有那些梦魇?温姜不知道怎么解释,又不甘心把它当作巧合一场。江无衣身上巧合太多,让她在被他娇养的同时又感觉惶恐,好像被包裹在一朵成熟的蒲公英之中,风一吹就可能散去。
“江无衣……”温姜喃喃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你?你到底在求什么……”
冬衣厚重,温姜站在风雪里,发丝随着雪而飘扬,目光凝视在远处,久久才转过身。
一回头,一个穿着白色冬衣的清瘦男子在她身后,唇角含笑,满头银丝,却是青年模样。
“敢问姑娘是何人,又为何在此?”
——
江无衣和江同袍并行着,去往北国的路随远却平坦又宽阔,骑兵在前先行探路,他们走的不算快,天色亮了后才将将走到了边城的郊区。步兵本就劳累,衣物兵器又是负担,几万人的部队哪怕都是些青壮男子,也随他从南国一路北上,此刻也容易疲累,不敢走得过快。
江同袍在营中出发时还能维持自己左将军的脸面,走到这中途便再难以掩饰自己,马步悠悠,朝他近了两步就开始挤眉弄眼:“诶,你竟也忍心就这么走了?你那小侍女不还在营中呢,不派点人保护她?”
江无衣低垂着眼眸,盯着马上飘飘扬扬的带雪鬃毛,一时半会儿没回应江同袍。
江同袍没管他,自顾自继续说着:“你这小侍女长得可真的不错,性子也乖巧,你以后什么打算?在这儿成亲还是回京再说?”
江同袍虽说是个孤儿,这几年却也跟着江无衣在京中过过悠闲日子的。南国京都定的早,江南水乡里本就富庶,江同袍那两年在京中养着,养出了些鲜衣怒马少年样子,就遇到北国撕毁条约的破事,领了个四品将军的职位,骂骂咧咧连夜返回了战场。
“我不知道。”
江无衣接住了一片掉落的雪花,难得脑子里空空,不知如何往下走。
这场北伐他打过,只是这回出征他节奏快了许多,破城的节奏推进太快,在边城中就捡回了温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