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你打完这仗后回去怎么跟那小侍女说?说你打算始乱终弃,还是说你要加官晋爵娶得大家闺秀,让她伤心离去,被一行走江湖的翩翩公子捡……哎哟!江无衣你这厮!”
“越说越没边了。”江无衣皱眉,收回举起的马鞭,“少编排她,她叫温姜,不叫侍女。”
江同袍瘪嘴,摇头晃脑地走:“你自己把她收成侍女,这会儿倒是不让我说了?”
“负心汉啊负心汉……”
江无衣无可辩驳,转世轮回之说本就荒谬,他若不是垂死于病榻,也不会见到神明来信。可这些都不能诉诸于口,他就只能背上这个骂名。只是走着走着他就不自觉地想,会不会温姜也是这么想的?会不会温姜也觉得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是个不值得托付的,更是个不值得信任的莽夫?
江无衣在行军的路上,头一次被儿女情长的事情绊住了自己。
“罢了,还有一日便要到那边城前的什么玩意儿……鸟城了,你想好怎么打了吗?”
江同袍也没想在风雪当中跟江无衣聊那么久的风花雪月。他被江无衣从死人城中捡回来,教的东西里少有这样的男欢女爱,毕竟两个粗旷汉子大老爷们生活在一起,哪里能来爱情火花?
江无衣听了话,沉吟片刻,告诉他:“那是鸾城,据说是北国开国皇帝之妻纯德皇后出生地,城前有两座山相对,有一狭长山谷,届时走山路包下去吧。”
“那鸟城人不多,左不过撑死了五千骑兵。”他昂起头,颇为骄傲:“我带的骑兵对上北国军队,一当一是必胜的,一当二胜算也有八成,五千骑兵还是吃得下的。”
江无衣知他能耐,闻言还是笑了笑:“就你能耐些,自信是好事……”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我知道我知道。”江同袍不耐烦,“你都说了我几万回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你我不过今上开拓疆场平定天下的刀,不能出岔子。”江无衣对着自己的双手,言语却对着江同袍,“大国的骄傲是今上的事,骄傲也是今上的骄傲,你我锋芒毕露骄傲自得,便是杀身之祸……”
抬头一看,江同袍早早抛弃了他往前去,他那些说教早被抛到了雪地里,都砸不出个响来。
江无衣无奈摇头,向前追了两步。
也罢,他还在这儿,江同袍再张扬也无所谓,任由他去。
——
将军营帐的外帐中向来是讨论兵事的场所,除了上回天色未亮时温姜对着江无衣演的那场戏外,只有此刻,温姜和面前的陌生男子对坐着,两只手捧着杯子,手指无意识扣着简陋的木杯子,眼神飘忽,满心的忐忑和惶恐。
眼前的男子看着身体虚弱,冬衣比她的还厚,眼神平和,本来看着是个无害的人,甚至是个好看还无害的人。可是军营之中没点本事的,除了温姜这样受人照拂的关系户,哪里来的闲人呢?此刻的眼前人看着温和,却能在言语之中让人觉得透不过气,不禁展露出见到先生时的唯唯诺诺。
“幼时见了最严厉的练武先生,也不过如此感受了……”温姜对着眼前人温和的书生样,心中暗暗生苦。
面前的人她也不是全然不熟悉,当时在被子里偷听时,这人的声音温和,言语间尽是彬彬有礼,却在三言两语之间指点迷津,况且江无衣对他尊重,她自然不敢多么造次。
那人饮了一口热水,对着温姜微笑道:“温姜姑娘莫怕,清乃南国军师,职责如此,对着姑娘自然要细细问清楚了,多有冒犯,姑娘莫怪。”
“将军说笑,民女流离于乱世,得了将军几分怜爱照拂已是有幸,不敢生异心。”
莫云清举手投足自成行云流水之势,不再计较她一个孤女,又是战俘,怎么就能住进江无衣的营帐的问题,只是饮尽了杯中水,就起身将要告辞。
“终于走了……”温姜想。
她马上起身相送,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莫云清就问得她汗流浃背,冬日里也觉得闷热难受。将走出营帐,正要松一口气之时,莫云清又转过身来面对她,嘴角还是狐狸般的笑意:“温姜姑娘。”
“啊?在。”温姜的身子一下子挺直,面对莫云清。
莫云清笑道:“姑娘不必紧张,我不过多唠叨几句,随意就好。”
“哪有,先……请莫将军讲。”
“将军少失怙恃,最是赤诚待人。”他看着温姜眼神游荡的模样,继续道,“将军信任姑娘,便请姑娘珍重这份真心,更不要自作聪明,以免……”
莫云清微笑:“将士们性子单纯直接,对姑娘不好。”
一字一句里没一个重话,却让温姜听了后,只觉得如坠寒窟,闷热的紧张全成了难堪,激得她眼神定住,抬起头面向莫云清,一字一句问道:“莫将军此言,便是把温姜一言不合,定性为奸细骗子,乃至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