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胜不贵久。江无衣在狭长的谷道前一声令下,大军虽暂时分不出三路,却能留得出打这一仗的士兵和战车。军队虽不入将军们骑着马看得高,却也只前方与想象中不同,井然有序又迅疾地随将军变换,很快便出了中路军。
风雪逐渐大了起来,扬起的雪花随着同伴的热血溅到眼中,即将辨认不清前路。鸾城前的峡谷形状宽而少纵深,五百探路军往后跑出来,引了对面北国军全军出动,此刻地形优势已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江无衣!”江同袍举着双刀,急切唤他一声。
江无衣已经带出了兵,听了呼喊也没回头,背对着江同袍举起了长枪。
红缨飘扬,风雪凌厉,深山荒寂,草木不发。
江同袍凝视着那长枪,咬咬牙,策马调转方向,带着左翼军去走水路。
他们都清楚,这一仗的路线被人泄露了,却别无他法,只能先打完这仗再去揪出卧底的人。雪天疾苦,北国在城墙外守护的只有三座城池,从内调兵必然不会有这般速度。
江同袍第一回独自带军队,心里的底气全来自于江无衣。他不再回头看那柄红缨枪,只冒着风雪,留下了辎重和战车,一言不发。
他的身后,江无衣带着戎赢策马而奔。
北国的军队被探路的五百人迷惑,一瞬间全涌了出来,此刻杀了五百人才觉得不对,甫一调兵转向,就见到江无衣和戎赢率军而来。
“往回留住峡谷地形!撤!向后撤!”
敌方主将为文官,坐在军车当中,全靠暗报之中说的“三千骑,走鸾城”才布下的陷阱。可用两万人战三千骑是一回事,两万人战一万五步兵随三千骑就又是一番景象。
兵书当中教他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陵、险阻、林木而战,此刻见了乌泱泱一片人,却只敢叫全军往回,却不敢说回来后再怎么出击。更不知遇见敌军突然改了策略该怎么动,只能求大军进峡谷,让南国军只能进了峡谷,再有去无还。
只是可惜,江无衣率骑兵先行太快。北国军尚未全入峡谷中,就被先行的骑兵拦截。
“全军以拒马枪为方阵!骑兵先行,步兵随后!得战车辎重等战利品的,到了鸾城就领赏!”
将士受了刺激,旌旗被吹得呼呼响,马蹄追赶着北国的部队,两军交战着厮杀,江无衣长枪挥得生风,带着南国军一步步踏近。
峡谷之内,血雨伴着雪花,染红了辨不出颜色的峭壁和落下的雪花。
——
营帐之内的温姜和莫云清还不知道大军在峡谷处遇到了远超预期的埋伏。他们二人从早上那次谈话之后彼此不待见。
营地宽敞,江无衣他们此番前行先去最富裕的鸾城抢干粮草料,剩下的粮草留在营地供养守营军和伤病员,倒是日日清闲。
营前有座山,山上荒草靡靡,山高风冽,草上结霜,怕有虎狼潜伏,早在北国时就有民众焚了山上草木,直到今年才生出一片蒙蒙野草来。
温姜在营中实在无聊,趁着没什么人的午后想要出去一场,给脸上抹了些灰,又束起头发,端的是秀气郎君的模样。
她要走出营帐前,犹豫再三,还是拿下了挂在营中的大氅,披在身上出门。
躲在帐中蜗居时还没发现,一出帐门,雪就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现,砸得温姜睁不开眼。她戴上帽子,雪已经下出很厚实的一片了,叫她走得分外当心。
“温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
温姜听了身后这声音,脊背皆是一僵。她还没回头就先叹了口气,心底暗骂。
阴魂不散。
不过回过头来还是要礼数周全。她在雪中回过身,大氅摆出漂亮的弧度,灌了阵风进去,冻得温姜双腿一软。她站定,行了个礼:“民女在帐中无趣,想来山中无猛兽,当要有几分趣味,透口气罢了。”
莫云清的白发混在雪中,整个人浑身上下只有瞳色是黑的,在旁人看来圣洁,可在温姜看来,这人诡异又难缠,恨不能与他分隔两处,而不是在出去透气也要与他周旋一番。
“哦?想来将军帐中空空,温姑娘寂寞了。”
明明是正常的话,在他说来怎么就偏偏有几分嘲讽意味呢。温姜憋住气,忍着回了句:“是,民女只往山中,散散心便归来。”
“冬日日头早,大军寅时出发,想来将至鸾城前。温姑娘起得也早,申时记得归来,免得出了什么事本将还得传信,惹将军挂念。”
莫云清脸上笑容依旧,温姜不想与他纠缠,原地谢过他就要走,却又被叫住。
“罢了,本将随你前往,也好关照几分。”莫云清越过温姜,躲避她愤怒又惊讶的眼光,走在前面,“温姑娘,请。”
“……莫将军费心了。”温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应他。
山间确实荒芜,春日里也只有山脚的流水证明这里还有生活的希望,何况是冬日白雪皑皑,河流寒凝,唯有野草伴着几枝幸存的梅花,在山中撑起了奄奄一息的生机,期盼开春后能更好一些。
梅花已经含苞,想来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山中便有红梅妆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