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听小将军胡诌一番。”温姜在他身后缓缓上了楼,掀开帘子就是笑颜如花,让坐着的江无衣失了神,“没什么稀奇东西,都是寻常的。”
“可没有!”江同袍跳起来,“这哪里是寻常!”
江无衣闭着嘴,歪过脑袋,拿手一撑,看着温姜,一言不发,嘴角噙着笑意。
莫云清可等不了这些:“快掀开吧,你这厮平白叫人心烦。”
“哼。”
江同袍一把掀开了盖着的布,里面东西不多,五个小碗,四个盘子,碗里有汤汤水水和几个月牙状的面食,撒了一把小葱在汤上飘着,皮透出内里晶莹的肉,颜色漂亮,饶是莫云清也起了兴致。
盘子中倒是他们都见过的,一小盘糍粑配红糖,中心的碗里一份醋,被热腾腾的汤水味稀释了些,却也引人食指大动。
“这玩意儿,兄弟们都可爱吃!我刚吃了一口,特别香!”
江同袍指着碗中的月牙赞叹有加,温姜看着尴尬,抢过话头解释一场:“这是北国……北地的特产,唤‘月牙馄饨’,南国的就是普通糍粑。”
“夜雪初霁,芰麦弥望,从今往后,南北同乡,算作民女的冬至祝福了。”
“可好吃!莫云清你尝一个!”
“……是还可以。”见温姜温温柔柔笑着,莫云清脸一侧,咽下去后干巴巴道,“尚能入口罢了。”
“你小子尚能入口你别吃这么快啊!”
“……是你太慢,我等饿了。”
江无衣坐在她身边,见到她面上有不大明显的面粉痕迹,往对面斗嘴的两人瞥一眼,偷偷抬起手来,替她抹去了。
面上皮肤细腻,触手丝滑,江无衣抹去那些面粉后就有些留恋,多蹭了一下才收回。
“!”温姜被突如其来的触感吓了一跳,猛地偏头,视线就抓住江无衣刚刚收回的手。
“……刚刚有面粉,怕你脸上不舒服,就擦掉了。”
温姜抬手,用腕子往脸上多磨蹭两下:“多谢将军。”
江无衣吃了一口碗里的馄饨,咬下去满齿留香,汁水荡漾,香味在舌尖打了个转。
“不用听莫云清的,他这人嘴硬。”江无衣用完了一整碗,餍足地说,“这馄饨很好吃。”
许是在荒郊野岭呆久了,城中的热闹于他们而言就显得陌生了些。四人看窗外燃起的烟花,虽说量少又不算绚烂,却也叫几个人感受到了对热闹事物“小别胜新婚”的亲近,一直疯闹到灯火燃尽,倦鸟归巢,才进了各自的房里。
温姜和江无衣从早早就分开了睡,江无衣不用再害怕温姜不安心,就给予了温姜独立的尊重。只是温姜还没弄清楚梦境的事情,怕睡远了得不到答案,叫江无衣定的相邻两间房,床铺之间也不过四五步路和一堵墙。
走到房门前,江无衣才拦住温姜,他低头问:“你五六岁就离了家,怎么会做家乡的面食?”
温姜身着男装,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点起蜡烛,两人站在远离烛火的一节过道上,昏暗的环境中凭空来了暧昧。
只是温姜抬头,眼神是清明的:“我自幼便要为家里做事,自然学会了些。”
她看着江无衣,突然弯了眼睛,叫原本散去的暧昧氛围卷土重来。
她说:“其实今日有句话没对将军说。”
女孩低下头,赧然又小声:“南北同乡,往后我与将军,亦是同乡。”
所谓敌国战俘,本国将军,此时都散尽在温柔当中。
家国天下合一,情人也有了翻山越岭的勇气。
江无衣站在门口,很想不顾一切为自己拥抱一场,或是做些什么君子之外的事情,让阁楼之上与莫云清的那场谈话尽数成空,追随本心。
可他没有。
他只是按耐自己,对温姜温柔笑道:“往后家国皆是同一个家国,你再不用流离了,祝贺。”
北地的边城是你的故乡,南国的南都亦是。或者,走在千山万水之间,处处会是你的故乡。
你有我,你也有家国。
“谢过将军。”温姜回他,“谢过江云,为温姜添了回头路。”
只是可惜,温姜暗暗想。
于她而言,力所能及是他乡,走不过的为远方,回头远望心向往之的,才是家乡。
只要回的去了,那个地方就是他乡。
江无衣没见到那些想法,他只是庆幸自己给了心上人一个家,叫她能安心扎根生长,不必漂泊。
他回了房,摩挲自己的指尖,羡慕那些被抹去的面粉,羡慕她经手的糯米。
不过今日,他也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