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袍大摇大摆的走进,说是纨绔子弟都显得太抬举他,活脱脱地痞流氓的样子。
江无衣看他这样,狠狠皱眉:“你走路能不能有点走路的样子?”
“咋了?我走路咋了?”
江同袍找了凳子就坐下,有些莫名。
“我两条腿都用上了,你能不能别总拿君子那套来当标准?我就是走不惯那些三步两步的,累得慌。”
江无衣叹口气:“走成这样,以后哪里有姑娘高看你一眼?”
说到这,江同袍更不慌了:“你都不成婚,我又为何要成婚?”
“你哪里能与我比较?”
“怎么不能?”江同袍可不怕江无衣这说教模样,“别说我了,温姜也及笈的年纪了,你可有的忙。”
……他当时怎么会因为江同袍的眼神,就捡了他回来呢?
这分明是个眼神锐利的狗崽子!
江无衣回忆起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江同袍喝了三杯茶,才想起来来找他的目的:“诶你是不是把温姜安排在清语院了?”
江无衣从书卷中抬起眼来回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清语院是后院最大的院子,你不怕温姜住不惯啊?”
江无衣放下书籍,有些不解,虚心请教眼前的狗崽子:“既然是最大的,那想来就最好,为何住不惯?”
嚯!
江同袍连腿都放下了,脑袋凑近他:“你不觉得,温姜与我们有些……呃……”贫瘠的知识叫他为难地选了个意思相近的词来表达,“格格不入吗?”
“胡言!”
江无衣书都摔下了,硬声道:“温姜是你我家人,别轻视她!”
“你瞧瞧你瞧瞧!你都觉得我轻视!”
江同袍赶紧接过这话头:“我是说,这将军府对她来说住起来会不会太大,叫她不适应,管家眼神昏花,认得你我就不错了,温姜一身普通男装灰扑扑的,不凑近了看或者是什么眼神锐利的人精,谁知道她是个女的!哪里能安排她?”
“再说了,我这么一句话你就想的是我轻视她。”江同袍看着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那你觉得她呢?她什么想法?会不会轻视自己?”
轻视自己?
一直到江同袍觉得他这里没劲自己走了之后,江无衣才开始思索江同袍说的那几句话。
他一直以前世的温姜作为评判标准,即使在询问过一次知道她只想独善其身拥有自由,没有过往的那些凌云之志,他潜意识里还是把温姜当成那个不甘居于人下的女郎。
这样的温姜怎么会轻视自己呢?
可是他又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回想起她一开始的不信任和怯懦,回想起她在院中回头时眼里的无措和隐隐的泪光,回想起今日在清语院她划清界限的决绝,更是回想起,在他第一次提议的时候,温姜挣开他的手,温柔却坚定的力道。
她不是过往那个温姜。
或是准确来说,她还不是日后那个温姜。
他把过去和以后都作为对现在的温姜的束缚,可是温姜还是温姜,是那个不想要做女官,想要独善其身的现在的温姜。
他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却还是在一叶障目,用上辈子禁锢自己和温姜的这一生。
靠上了椅背,江无衣低下头,苦笑着自嘲道:“莫云清确实比我看得透……”
他好像又自以为是了。
在另一边的清语院,日暮低垂,夜色渐渐拢上天空。温姜没点蜡烛,坐在门后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清语院实在太大,温姜数了数,在台上她要迈着碎步顺着鼓声跑四五十步才能转上一圈,而从院子里那棵桃树到房门,居然就要了小三十步。
她坐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好像坐在夜色里,所有的心思和不安被笼罩在无人的空旷房间中,一丝一毫都不会飘散到心上人面前,暴露她残破的一片心。
几经漂泊,她已经知道“家”这个字承载的力量和希望,但那个人是江无衣的时候,她的不安和难过居然是自己的心里产生的。
江无衣已经是侯爷了。
侯爷真的能给一个被赶出去的戏子和一个被俘虏的战利品一个家吗?
可他是江无衣。
是她……
温姜不得不去直面和承认一下,是她有点好感的人,是她的恩人。
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剖析自己,把自己的一颗心凌迟,再一片片捡起来分析。
有些聪明,过目不忘,长相尚可。她是可取的。
身份卑微。她又变得低贱了。
只是她不得不侥幸一下,除了这身份叫她对江无衣产生一种太过高攀而仰望的情感,还有什么呢?
哦,她还骗了江无衣。
原先的醉意是装的,原本的勾引是试探,原来的对视……半真半假,真情掺着假意。
一个下午的时光被温姜用冥想过得淋漓尽致,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放过。
还有她不明白江无衣为什么了解她。
可是思来想去,似乎除了意念作祟,没有什么能叫她再自卑的地方了。
“身份吗……”
旧日江无衣询问她的那句话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当中,叫她浑身不太明显地一震,又缓缓放松下来。
“你不想试着入宫,做南都的女官吗?”
“女官吗……”
她反复咂摸,喃喃自语,一些希望从贫瘠土壤中破出来,摇曳着绿色的嫩芽。
等到最后的夕阳被吞没,温姜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站起后狠狠摇晃了一下,才一步步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