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开口,客气和默契在言语之间,叫他们都不禁愣了一下,抬起眼来对视住,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先对视笑了一笑。
“温姜,我有话要对你说。”
“将军请。”
江无衣踌躇了一下,斟酌着措辞,不紧不慢开了口:“我自幼自己生活,见到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书中君子。对于其他,难免有思虑不周。”
“昨日……你睡得如何?”
温姜怔愣了一下,没法对江无衣实话实说:“一夜沉睡,没做什么梦,清语院很安静。”
江无衣苦笑:“我府中人少,更是从来没有过女子,清语院里没有侍女,想来的确安静,我只是怕你寂寞,弥补昨日没有询问就擅自安排的过错。”
温姜连忙摇头:“这不怪将军,将军已经安排的很好,真的很好。”
一个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沉默短暂蔓延开来,紧接着,温姜先开了口:“民女此番也有要对将军说的。”
“民女生长于边野,又自幼离乡漂泊,除了微末记忆和一些小聪明,就只有这皮囊受人夸赞过,以致民女自然有自信,却也自知平凡。”
“昨日初入将军府中,气派非常,令民女不禁胆怯,出言不逊,惹恼了将军,民女也后悔非常。”
“今日民女特意剖白,不求为昨日之温姜开脱,但求为明日的温姜,寻得一份站在将军府中的自信。”
温姜向前掀起裙摆,一瞬就跪了地,江无衣伸出的手扑了空,焦急又尴尬地定在半空中。
“你起来说话!”
“温姜,求将军为温姜寻得一份立身之本,温姜定不负将军,日后得自立之根基,再回报将军!”
日后求得自立的能力和资本,再来坦白,告诉将军,温姜心中也有将军。她想。
温姜没有起身,叫江无衣的手缓缓缩回,放到了背后。
他当然知道温姜是什么意思,可惜她自卑的心思他昨日才察觉,今日想要弥补时已经被温姜自己说出了口。
而他的心意被暂时搁置,现在的他于温姜而言,是贵人也是恩人,日后也会是家人,可是情人与否,他已经捉摸不透了。
江无衣沉吟片刻,询问温姜:“若是,让你在一书斋当中读书习字,学些经史子集的,你可愿意?”
书斋?!
是梦里与他相见的那个书斋吗?!
温姜猛然抬起头:“愿意的!”
愿意的吗?
江无衣不免松了口气,可看她为了书斋这样高兴,很难不联想到上辈子的她,又很难不想到莫云清。
想到这里,又难得自嘲。
这样看的话,原来莫云清的选择,从一开始就贴合了她心意吗?
江无衣淡淡想,叫假设的想法戳破自己残缺的灵魂,露出内里神明一针一线修补的痕迹。
他不由分说地扶起温姜,告诉她:“明日我就会带你去看看书斋,三月以后,你就可以去你选定的书斋当中。若是没有选定的,你来告诉我,我们开一个就是。”
又往温姜膝盖上看,看见磨出的灰尘印子弄脏洁净的新裙,便蹲下身子来。
温姜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隔着衣物抓住手腕,一动也不能动:“将军这是做什么?”
江无衣轻斥一声:“别乱动,小心摔了。”他伸出手来拍干净了她膝盖上的灰尘,才又站起身,直视着温姜的双眼,“我知你现在对我,可能只是感激一个人的帮助,甚至开始逃避我的帮助。可我也是自私之人,我希望你过得顺遂平安,就会想着竭尽全力。”
“将军府于我而言太大,同袍虽说住得如鱼得水,却也常常寂寞。午膳以后我会叫管家找个牙婆子,给你们都选两个玩伴,若是没有看上的就不要,好吗?”
言辞之间虽说仍是不要人拒绝的口气,却也生硬地温柔了些,至少在命令之外留了余地,叫温姜终于有退路可走。
昨日一个强硬一个懦弱,将自以为的情感不分敌我地一口气宣泄,闹得一场两败俱伤,才得来今日的表面和平,已经实属不易。
只是,当温姜转身回院子,江无衣再看温姜背影时,他有些忧心忡忡。
以他的状况来看,温姜怕是,恢复了部分记忆。
只是不知道,温姜的记忆恢复到了多少,是否记得他了,更不知道的是,她听见书斋的兴奋是因为记忆还是因为其他。
他用没人敢付出的代价再来一世,只是想要救救她,叫她能安稳过一生。可越靠近越贪婪,他想知道的已经远不止于此,此刻的他,也想知道,她若是带着记忆,还会选择谁?
翌日一早,新晋的破北侯就带着姑娘和马车,在城中摇摇晃晃逛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