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南都城都有很多传统活动。前一天晚上在猫咖,我和舒以刻约定晚上请大伙儿一起吃个饭,结果下班的时候出了点事就把这安排给打乱了。
事情其实挺赶巧,就芬芬姨停经三个多月后又来大姨妈了,血如泉涌。用她自己的话说,成人纸尿裤都兜不住的那种量,兼被腺肌症痛得死去活来,即将昏倒在家里。
江行刚好和导师正在北京开会,他爸也不在身边,大概我是个医生又离得近,她不知所措中便打了电话给我。
我赶紧让她先拨120,然后我在急诊接应救护车。虽然我直觉情况应该不严重,多半还是她大惊小怪了,但是她既然跟我求助了,我于情于理也不会不管。
在她到医院之前,我在微信里和舒以刻以及牛老师把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并取消了晚上的饭局。舒以刻没有什么微词,只说有需要他的话随时打电话。
牛老师倒是提醒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要注意行为,但是我说我能怎么办呢,哪怕一个普通认识的阿姨向我求助了,我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啊。牛老师想了想也是,便也没再说什么。
我提前联系了之前给芬芬姨主治的医生,趁他没下班之前来急诊会诊了一趟。我们一起在检查室看了腹部超声图像,觉得问题并不大。
芬芬姨打杜冷丁止痛之前再次迫切希望能切除子宫,但是妇科医生还是那句话,“不好切,挺挺也就过去了。”
现在她的月经周期明显延长,子宫慢慢缩小,从性激素指标里来看,卵巢也已经衰老。这基本已经走向了萎缩的结局。
于是,我和妇科医生轮番安慰她耐心等待,不放心的话急诊留观一两天后再回去。
这大过年的,她身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人,我留下来替她买了饭,顺便坐在床边和她聊了会儿天,纾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
她一开始纠结着自己的病情,害怕命不久矣,后来就觉得自己命苦,话里都是遗憾江行不能够留在南都城,甚至遗憾于我不能成为她儿媳妇。我哈哈大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妇女么,总会开这样那样的玩笑。
一直陪她到八点左右,芬芬姨的一个妹妹从外地赶来照顾她,我才回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的时候我意外的接到了江行的电话,竟然难得的说要单独跟我约个午饭。我想都不想的找了个借口说要连着中午的班上到一点半,他的心意我领了,饭就免了。
他在那头竟然说等我到一点半一起吃。
那我也没法子推了,本来该十点半提前去吃的中饭也干脆不去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好歹年前告白了不是。
但是这个时候,谁表现的扭捏谁就最尴尬啊,为了显示我已经彻底放下这段过去,我必须显得自己非常的随意以及豁达。
将近两点,我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颇有小资情调的咖啡厅见面,这里兼营主食。我之前和孟瑶来试过,觉得味道尚可,便和江行就近约了这里。
我一落座,他就递给我一大盒东西。我一看是稻香村的糕点礼盒。
我觉得在他和芬芬姨眼里,我大概就是个钟情于这类甜食的中点狂魔吧。其实明明都是他们给养出来的……
他笑着说,“去了趟北京,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吃,就带了。”
“谢谢啊。”我在被投食的情况下,都会表现得无比感激涕零,“老同学一场,我可不跟你客气啦!”
这时候我千万遍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有一丝犹豫以及不大气的姿态。一盒点心而已,不要生出特别的情绪!
他像以前一样,温和的笑笑。我们接着一起商量着点了餐。
虽然我已经尽量表现得和过去无异,也不提前年告白的事,但我这心里就是做不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坦然,总是提着心有一点虚。
一旦我们之间停下来谁都不说话,我就会紧张的十趾抓地,我都害怕我这雪地靴能被扣出个洞来。
所以我真的是十二分用心的不停找话题聊,比如她妈的病情,比如老莫的猫和女孩,比如三哥和牛老师的分手内幕,比如他什么时候出国,未来什么打算。
还好我的人设在朋友里面一直是个话痨,并没什么太大的违和。他也习惯于倾听,就那么一直默默的听我瞎侃。
等这一切都说完,我最后给了他一句非常诚挚的祝福:“江行同学,出国了一路平安,一切顺遂呐。”
他沉静的看着我,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说了一句“嗯。”
完了,他又无形中把天聊死了。
我左顾右看,试图再找找什么话头,猛地发现这家小店的墙上挂着一本手工牛皮的小册子。
我拿过来随意翻了一翻,都是过路客人留下来的碎片化记忆。
我开玩笑的和江行说,“你这三四月份都要走了,要不留下点记忆?”
“好啊。”他接过来,拿过桌上的一支水笔在上面写了一段。
高中毕业至今太久,我都差点忘记江行这么沉默寡言的人曾经拥有一手出人意料的狂草。以前写起字来龙凤凤舞的,到了如今二十六岁,这字迹看起来到有了一些行云流水的味道。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写着:
夏末相识冬已过
春去秋来人远行
——二十六岁的江行
我读了两遍,有一种很想唏嘘的感觉,像一团棉花堵在喉间,软弱无力,又密不透风。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也没什么好说,只能浮夸的表演着:“江老师,好诗,好诗!”
我们在医院门口自然的道别,他回医院接她妈妈,我准备回家。但我又不想回家,有一种伤感的情绪在蔓延,很淡,却让人高兴不起来,直到晚饭时间舒以刻来联系我。
我坐在车上有点心不在焉,这种心理变化反应在我身上尤为明显地表现就是话少了,少得连舒以刻都发觉了不正常。
他轻飘飘的说着:“怎么了,和白月光吃完中饭,就不想对着男朋友了吗?”
“啧,”我故意打了他一下,“这故人要走了,还不容我片刻的沉寂沉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