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舒以刻从进来开始那比锅底还黑的脸,大概八九不离十。
当天晚查房,舒以刻就主诉身体不舒服,凌晨出现了恶心以及低烧等症状。
一查血,肝功能两个指标红得惊人。
没错,临床俗称“爆肝”了,被亲爹气得。
他说他爹就是有一种能耐,能自圆其说的把“偶然”当“必然”,把“天有不测风云”归结为“自作孽不可活”,把“主观因素”发展为任何事物发生的原动力。
他还说,他爹能在短时间内用各种你听都没听过的中文以及英文,把你骂到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他有自成一派的逻辑,你只能沉默的挨骂,然后憋闷。
高级知识分子的技能,深不可测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夸张,“你爸看起来真的还挺好的啊。”
“是啊,他对所有人都挺好的,”舒以刻有点郁气横生,“除了我。”
“为什么?”我不懂。
“天生犯冲吧。”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很懂。
我阴恻恻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说,会不会他是喜当爹,所以对你——”
剩下的半截我自动消音了。
活着还是很好的,阿门——
我后来躺在床上想想他们这对离奇的父子,又想想我爸和我们姐妹俩,鬼知道都是怎么回事呢?
当爹当妈又不用考试,也没门槛。
舒以刻爸爸这稀罕的一趟,直接耽搁了舒以刻的出院计划,因为转氨酶迟迟下不来又白白在医院多呆了几天进行保肝治疗。
出院那天,我终于见到了舒以刻从小到大的好基友“贝塔”。他是偶然约舒以刻打球才知道情况的,忙匆匆赶来看望,顺便接他出院。
趁舒以刻亲娘去缴费,他和我随口开玩笑:“这小子从小到大桃花满天飞,以后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打碎他右腿的膝盖。”
他那“一定”俩字说得太真挚了。
我咂摸着这里的可靠度,差点就和大兄弟加上微信了企图有一天同仇敌忾了。
此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单人间与一个俊俏青壮年度过二十几个疲倦的夜晚这件事已经是流传甚广的院间小八卦了,连窗口老阿姨最近见着我,开口闭口都是“啥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所有的一切都传的有模有样,某些时刻我都怀疑自己真的要这样下去了。
舒以刻出院后就被主席妈以“方便照顾”接回家了,我终于有时间去练科目三了。
那几天,每天都是早早起来,和教练还有那加起来几百岁的同学们来回徜徉在海滨路上,与微风和海水作伴,愣是数清楚了这条路上到底有几棵歪脖子树。
我这人有个特质,一旦有眼前要紧事儿忙,就会相对专心研究手头的事儿,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事都会抛诸脑后。
比如此刻,我因为练车而忘了我有一个嗷嗷待哺,生活不能自理的单腿男朋友在家。
微信消息通常都是有了上一句,下一句因为轮到我开车而给遗忘了,再想起来,那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国庆小长假的第三天,正当我和一群老阿姨研究场地记号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先说主席很是惦念我,又说自己最近看电影看到眼瞎,然后说他新买了很多高达想和我一起拼,最后才委委婉婉问我为什么不去家里看他。
我后知后觉拍了一下脑门,社会呼吁关爱残障人士,我作为一名老dang员,竟然没有起带头作用。
最后那一句,让我遽然想起了在甄嬛冷宫里长毛的宜修女士。
突然发现,曾经一颦一笑都是赵寅成本成的“小赵”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吹着海风,闲庭散步般安抚,“你要听话,男儿当自强,要身残志坚,要培养兴趣爱好,德智体全面发展,多看书多看报,不要太黏人,要多喝热水——”
他在那头听了半响没回复,害得我以为信号不好了。
正当我犹疑着准备挂电话,那头无情回复:“提前祝您阖家欢乐,再见。”
“嘟嘟嘟——”
他挂了我电话。
我看着手机,感到一阵迷茫。
这5s用久了有点漏音,坐我旁边一起学车的女老师大概听了不少,说:“现在的弟弟都这么黏哦。”
“谁说不是呢,”我顺着话,“姐弟恋不好谈呐,跟在家养儿子似的。”
老教师点点头,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