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镜被送往各国之后,最大的挑战不是完成国主布下的艰险任务,而是取得对正主无比熟悉的亲人的信任。
由此,大多数镜死于身份暴露。
他们靠欺骗为生,便注定要承担“亲人”被蒙骗之后,终得知真相的滔天怒火,因此他们通常尸首无处可寻。
她便是沈琼玉的镜,在暗卫内排名十五。
重生后,她只顾着嫁于萧阙,以隐藏身份改变前世的结局,却忽略了最要命的事:随着她嫁人,她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
原以为的可有可无,却在不知不觉中入了某些人的眼。
第一个任务,举子,状元。
这三个词句在沈琼玉脑海中转来转去,扰得她心烦意乱。她看着笼在无边夜色中的康乐王府,叹了一口气。
一子动,满盘皆落索。
她已看不清今后的路了,只知道萧阙如前世一般,在同一天接下了圣旨,那一月后也会如约查出她的身份。
这才是现下她该竭尽全力应对的事。
至于那白袍郎君想混入大聿朝堂……大聿会如何?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她会劝阿爹尽快致仕。
在那之前,只要他不做出危害相府的事,不暴露她的身份,其它的事她都不会管,也管不了。
处于万物凋零的季节,王府庭院仍郁郁葱葱。沈琼玉毫不留恋地经过,房中昏黄的亮光让她蹙了眉。
这么晚,小寰还在她屋内打扫吗?
她推门进去,迎面便是跪坐于案前,通身气质拒人千里的郎君。
萧阙墨发披散,肩上披着的外袍,欲坠未坠。修长指骨夹着竹笔,笔走龙蛇,宣纸霎时盈满了墨迹。
他刚沐浴完,周身水汽未及散去,整个人像是笼罩在清晨飘渺的雾里,眉眼淡了些,没有了白日的凌厉。
他怎么会?
萧阙搁笔,扫了一眼沈琼玉,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云姨知道了我睡书房,把书房弄得不能住了。”
“哦。”
怪不得……
沈琼玉卸下钗环,去了耳房沐浴洗漱。
萧阙收拾好书案后,把沈琼玉卸下的钗环耳饰、随手扔下的衣物,一一捡起来,再打开妆匣、衣柜放置妥当。
沈琼玉沐浴后回来,看得萧阙还在,她站在内室门口,平静道:“方才云姨凑巧经过,玉娘便随口问了一句,她说今日根本没有去过夫君的书房。”
萧阙:“……”
萧阙起身,房门唰地被关上。
沈琼玉挡在门前,温柔笑道:“新婚夫妻不睡在一个房里,传出去确实不妥,夫君你说呢?”
萧阙似是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又坐下了。
沈琼玉莞尔一笑,从衣柜上层拿出来一床被褥,走过来扔在了床榻上,返回去又拿了一床,把床榻分成了两部分。
萧阙走到她身边,抬手抚平了床角被褥的褶皱,似是接受了沈琼玉的做法。
两人躺好后夜已深重,屋内漆黑如墨,只留了一盏孤零零的小灯方便起夜,烛火一跳一跳,床榻上的两人都没有睡着。
沈琼玉翻了个身,凑到萧阙的背后,悄悄伸手过去。
“怎么还不睡?”
她的手顿住,撇撇嘴缩回了自己的被褥,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明日玉娘可以去看夫君辩经吗?”
“可以。”
又是一室安静,沈琼玉再没话说。她重新翻了个身闭上眼,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夜色越来越深,月色透窗而入。
床榻上,萧阙睁着眼,眼眸暗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水。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侧那人身上,不属于他的那道呼吸绵延起伏,轻柔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心上。
他与她同床共枕,自新婚之夜起便是如此。
即使有意躲着她,他也从未想过让新婚娘子独守空房。
萧阙每次都是等沈琼玉睡着了才来,在沈琼玉晨间即将起身时又离开。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她早已察觉,才没特意告知。
竟是一直都没有发现吗?真是心大得很。
萧阙于隐秘的黑暗中勾了勾唇角,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