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习习,沈琼玉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
再睁开眼,旁边空荡荡的,萧阙已经走了。他的被褥已放进了衣柜,整整齐齐的叠着,像是昨晚还是她一个人安睡在此。
她拢了拢细碎的额发,慢吞吞下了床。
好不真实的感觉。
怀稷听见屋里的声音,敲敲门轻声喊道:“小娘,你醒了?现在已经辰时了,你还去书院看姑爷辩经吗?”
“去!”
怀稷推开门,小寰们鱼贯而入。盥洗过后,沈琼玉催着小寰给她挽了最简单的发髻,风风火火地跳上马车后,又开始不断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
她到达松风书院的那刻,还是晚了。
书院四周青松林立,白墙黛瓦,沈琼玉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寻了一路,却是空无一人。她细细听去,却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喧闹声。
沈琼玉顺着声音到了书院后院,又四拐八绕才到了院子正中的廊下。目之所及皆人头攒动,她踮起脚尖才到看到前面的擂台。
临时搭建的擂台,只有一人高,布置也简单得很:一张小案、两个蒲团、案上两盏清茶而已。
台上两人相对而坐,虽然穿着一样的书院服饰,但沈琼玉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夫君。
因为小案右边的郎君面红耳赤坐立不安,状似辛苦。相比之下,左边的郎君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便格外引人瞩目。
萧阙跪坐在蒲团上,两手搭在膝前,每次开口都是不假思索。他的周身像是漂浮着无人可见的典籍,任他信手拈来。
他随口的典故,便是积淀了千年之久,横跨了无尽历史长河才走到众人耳边。他像是带着众人走在古老的画卷之上,重温了一遍古人的雄怀壮志。
有些举子神情都有些痴迷,边听边叹。
此时此刻,仿佛大家不是在看一场辩经,而是在听远道而来的大儒讲学。
右边的举子败下阵来,没有遗憾,反满面钦佩,对着萧阙躬身一礼。
“下一个!”
小厮声音落下,场内一阵骚动。举子们尴尬地左顾右盼,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沈琼玉捂着嘴偷笑,夫君之才华横溢,让人叹服。
“我来!”
一名举子伸长胳膊,所有人都向他看去。静了一瞬后,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沈琼玉循声望去,觉得好生奇怪。那举子眼神飘忽,时不时舔一下嘴唇,这情态分明是不自信的表现,怎地有勇气上台?
果然,萧阙提出第一个问题,这个举子便哑口无言,灰溜溜下了台。第二个举子又是如此,自告奋勇举手上去,但他比第一个还紧张,甚至连蒲团都不小心踢翻了。
连续两个,沈琼玉觉出不对劲。来回扫视了几眼,她的视线定在了,隐在人群中的丹凤眼白袍郎君。
是他在搞鬼?
沈琼玉盯紧了他。
只见他凑到一个举子耳边说了些什么,举子顿时两眼放光,似是信心倍增,竟跃跃欲试起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白袍郎君扭过头,远远地冲着沈琼玉笑了笑。
萧阙居高临下,只稍稍留意便能看到两人隐晦的互动。借着抬手整理衣袍,他的手擦过胸口。
又是那种感觉,闷闷的,像是堵着一股气。
细想当初,沈琼玉对他“胡搅蛮缠”,他才勉力同意与她成婚。但沈琼玉不同,对他情深似海,甚至愿意为他忍下林芝芝的羞辱。
这才成婚几日,她便与别人眉来眼去了?
萧阙默默审视那丹凤眼的白面书生,胸口闷闷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不由自主抬手,指向台下道:“这位举子似是等待多时,何不上来一试?”
众人望去萧阙指的方向,白袍郎君被所有人注目,想走也走不掉了。
他温和笑着对萧阙作揖,嘴上却连连告饶:“康乐王才高八斗,大有经世之才,我等白身望尘莫及,求您给白风在秋闱之前留点面子罢。”
四周传来善意的笑声,白风又是一揖,萧阙也不便再勉强。
辩经结束时,之前拦下王府马车的黑皮举子,恭恭敬敬给萧阙道了歉。至此,在场众举子对萧阙之才皆是心服口服,再无人敢质疑。
众人散了以后,经过沈琼玉身边的人,仍在意犹未尽地继续感叹。
沈琼玉捕捉到众人口中惊叹的郎君,尾随他穿过一道道游廊。她跟了许久,又故意加重脚步,萧阙还是自顾自走着。
沈琼玉跑了几步,拦在他前面,萧阙终于看向她。她拍了几下手掌,喜道:“恭喜夫君大获全胜。”
萧阙颔首受了她的祝贺。
眼瞧着又要冷场,沈琼玉灵机一动,扯开香囊翻出了一枚玉扣,捏着它在萧阙眼前晃了晃,“贺礼!”
萧阙瞅着那指甲盖儿大小的玉扣,胸口的憋闷陡然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眼她腰间的香囊,问道:“为何玉扣要放在这里?”
“因为香啊,你闻闻。”
沈琼玉说着把玉扣凑到他鼻尖,萧阙下意识吸了一口气。
霎时,菊花微苦的气味在鼻腔内蔓延开来,苦涩中似还掺杂着一丝甜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