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露然听着爹爹的话,又换了新衣。
这次还是在陂南山,不过是在山脚的桃林。
陂南山有林有水,风景独好,适合游玩会面。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爬山了。
估算着时间,女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姚老爹来找程清舒。
“程公子,我家露然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我这做爹的心里实在不安,能否请你去路上寻一寻?上次她迟迟不回,我在家提着心等她,想出去寻她又怕路上两个人错过了,这次我……”
程清舒看着姚老爹焦急的神情,表示十分理解,不用他继续说,点头答应下来。
“老伯你别担心,我这就去。”
姚老爹的脸色放松下来,连连道谢。
“我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现在大了要相看人家,不得不出门留我一个人在家。”
他碎碎念着,把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焦躁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程清舒被姚老爹的神情感动,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责任感。
“老伯你放心,我一定护送她回来。”
说着就出门。
这条路他那天背着姚露然已经走过一遍,今天又再走一回。
快到陂南山时,他看见了姚露然。
她这次依然很狼狈。
梳好的头发已经散乱,前额的乱发披散下来。
出门前她还问姚老爹和他,她脑后的发带扎得正不正,现在那精心扎好的蝴蝶结已经淹没在乱发里。
“你这次又摔了?怎么这头发比你刚睡起时还不如?”程清舒对着她笑道。
姚露然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这次也黄了!那就是个骗子!”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努力让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没有那么乱。
“打着给自己纳小的心思,说来替儿子相看!就他那双乱看的眼珠子,哪里是相看儿媳的眼神!”
“那是个骗子,和你的头发有什么关系,这样乱糟糟?”
程清舒看她额头微微汗,身上衣裙完好,虽然有些凌乱,但是再乱也比不上那一头乱发。
“我讨厌他的眼神,转身就要走,那老不羞的还来拉扯我,我就赶紧跑。”
她整理头发,却怎么也整理不好。
“为了甩开那人,我跑着哪里顾得上我的头发。于是……它就成这样了。”
程清舒听了笑起来。
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相亲这回事呢,但是姚露然短短几天就相了两回,两回的狼狈都被他撞见。
“你干嘛马不停蹄地赶着相亲啊,好好经营那小酒楼不是很好吗,也省得这许多的糟心。”
他看着姚露然的样子大笑不止。
姚露然又一次相亲失败,原本该失落难过的,见他这样开心,心情也被他感染,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说:“其实,我们家的酒楼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这话说得平静又突然。
程清舒的笑戛然而止。
“怎么会?不是说歇一段时间还要继续开门做生意的吗?”
这几天姚老爹做的都是好肉好菜,一点也看不出生意做不下去的窘迫来。
听了程清舒的话,姚露然勉强扯出一个笑。
“家里的账都是我在管,爹大概以为我不知道呢。他以为自己可以糊弄过去,但是家里的钱他总不能变出来吧。”
她解释道:“这段时间,家里的钱花得厉害,算上我做衣服、买胭脂水粉、爹爹给媒人的红包,其中还有一大笔钱不知道去哪了。”
姚露然的声音低落下去,好似那天程清舒遇到她时的沙哑。
“我爹这段时间愁眉不展的,我大概能猜到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反正以前也不是第一次了。”
“做什么用?”程清舒好奇道。
姚露然却没有回答,她吸吸鼻子避而不谈。
“我还是没有懂,不是因为经营不下去了而没钱,而是因为没钱所以经营不下去了?”
程清舒不能理解,没钱,酒楼开不下去,这些关相亲什么事呢?
姚露然止住脚步,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不,因为我们有钱才经营不下去,他们就是来讹钱的。”
程清舒还是不懂。
她却不愿再解释。爹爹说程清舒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从小被收养长大。可是看他的样子,收养他的一定也不是普通人家,所以他从来不曾了解底层的这些倾轧。
见她不愿多说,程清舒也不好意思再问。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安静地走着。
快到家时,姚露然突然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急切和不安。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却依然不能平静下来。
她跑着回去,远远看见大门敞开,爹爹却不在门口。
她内心的不安达到了极点,催使着她跑进家中。
姚老爹趴在地上。
地上的鲜红淌了出来。
“爹!你怎么了!”
姚露然抱着爹爹,话还未出口,泪已经滑落了两行。
姚老爹听见女儿回来的声音,睁开了眼。
他想不到自己会离开得这么突然,还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交代。
两个时辰前,他才看着她穿上新衣去相看。
半个时辰前,他还耍着小心思,把程公子骗去接她。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突然要永远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