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笛鸣响起,是救援车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可能重伤者也来了。
“这位先生,谢谢你,我必须走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居夜莺咬了咬牙,等不及霆霄回应,便跑了出去。走廊中是墨色的黑,她却坚定地奔跑着,朝着光亮,追了出去。
黎云天站在诊所门口,有条不紊地分流着伤员。他一个回眸,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教授让我出来换你,诊所我还不熟悉,连递东西的忙都帮不上,就让我来分流吧。”
黎云天迟疑,屋外空气浑浊,视野不佳,人群又太过鱼龙混杂,刘教授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第一时间取下面罩,赶紧给居夜莺戴上。
“哥,我在这里守着居医生,你进去帮忙。” 霆霄跟着跑了出来,轮廓分明的脸透着一股邪魅,眸子里却是正气凌然,“我有急救执照,轻伤止血、打针什么的,我都能做。”
短短数秒,他们身侧抬进去好几只担架。
“那好,你记得取个面罩,这里空气不好。”
“学长,你也记得别再搬重物了。”
“我进去了,你自己小心。”
鉴别伤情,考验的是居夜莺能否在第一时间,肉眼识别伤者肢体受损程度和心肺功能状况,判定伤情是否会对生命构成威胁,从而达到分流诊治的目的。伤势较轻的,可暂时留在室外进行止血等简易的医学处理,伤势较重的,则需要立刻送入诊所救治。
这些事,居夜莺不是没做过,只是很久不做了。
她直面死亡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半年前黎云恒离世的那一天,很显然,那一次,她输了。她也没想到,竟然那么快,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直面死亡的位置。
原来,恐惧,是可以克服恐惧的。
“志愿者先生,病房那没问题吧。”
“别担心,那里还有人守着。” 霆霄也没说穿自己和单先生的身份,利落挽起了袖子,极为自然地接收居夜莺引导过来的患者。他麻利地做起了相应的处理,很显然,那架势,看着不像是新手。
“让开,让开,有重度灼伤患者!有重度灼伤患者!”
前方救援队扛下一名伤者,居夜莺上前一看,女性,面露痛苦,意识模糊,躯干连带右手臂都有明显的灼伤痕迹。
这么大面积的灼伤,很可能已经造成吸入性损伤。
“学长,这里有个重症,需要立刻插管。” 居夜莺回眸高喊,清脆高亢的嗓音穿过簇拥的人群,落进了透亮的屋子里。黎云天仅仅是抬了眸,居夜莺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居夜莺示意霆霄接替自己的工作,随着担架一同进入诊疗室。黎云天跟了过来,两人一个目光对视,似乎就知道彼此需要做些什么。
男人迅速备齐插管器械,确认喉镜片与喉镜手柄连接稳定,在检查完呼吸道状况后,左手握住喉镜,右手张开患者口腔,直接将镜片送入… …
女人第一时间剪开了伤者身上残碎的衣物,将灼伤皮肤完整地暴露了出来。在男人目光的牵引下,她找到了碘伏,针头,静脉导管以及□□袋,迅速建立好静脉通道给予输液,紧接着,完成了尿道插管… …
他们有条不紊完成了各自的工作,聚拢,并排而立,开始清洗灼伤皮肤、清除坏死组织、最后敷料包扎。
“夜莺,这里医疗资源有限,大概只能做到这样了。” 来不及喘息,黎云天便开始处理起医学废弃品,他重新消毒,换上新的防护服。经历了那么多场袭击,对于在当前医疗环境下,重度灼伤的康复率有多少,他大抵看一眼就能猜出个□□成。
他之所以说这些,就是不想居夜莺太难过。
居夜莺微微撅了嘴,黎云天话中的意思,她也琢磨得透,只是,心中难免泛起一阵酸楚,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问道:“这样的重症能成功转诊吗?她需要进加护病房,保险起见最好置入动脉导管检测血压。”
“联系转诊的电话,我们一会儿就打。”
“云天,空着吗?带几套防护服和面具进手术室。” 刘教授一声令下,黎云天又恢复到一副清肃的样子。
需要防护面罩?难道?
居夜莺着急地探了探头,只看到对面手术室里搬出一张鲜血淋漓的担架,她猛然回头问道:“是要截肢吗?”
“应该是。” 黎云天找齐了物品,搁在怀里,没走出诊疗室几步,又匆匆回了头,“这间诊疗室需要空出来,一个人能把病人推去病房区吗?”
居夜莺怔怔望着黎云天,带着瞻仰伟人的崇拜目光,甚至还失神了几秒。直到脚尖被轻踩了下,她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不是我锯,有骨伤科医生的。” 黎云天轻笑一声,便离去了。
下一秒,他便步入了手术室,一条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腿直击视野,伴随浓重的焦炭与弹药味直扑耳鼻。一位年轻女性躺在病床上,她痛苦哀嚎着,看上去凄惨极了。
是的,她很年轻,炯炯有神的双眸本应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如今,它们看着绝望又无助,因为它们的主人就要失去一条腿了。
截肢这件事,黎云天帮不上忙。递完东西后,他为女人注入了广谱抗生素、破伤风疫苗和镇定止痛药物,紧接着,他将女人的残肢固定住,并且架上了控制出血的仪器。
麻醉渐渐生效,黎云天紧紧握上女人的手,在女人止不住的啜泣声中蒙上她美丽迷人的眼睛,他温柔呢喃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玻璃小窗口,居夜莺推着病床路过,她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几秒。
手术室里的黎云天淡然安宁,优雅矜贵,轻柔仿若与晨曦交织的微风,专注如同凝结而立的冷冽冰凌。有他在的地方,仿佛血腥都变得不那么可怕。居夜莺恍恍惚惚,直到被室外一声高亢的叫唤声打断,她这才收起柔情似水的目光,坚定地再次跑向了前方。
当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诊所才算真正安宁了下来。虽然依旧有伤者陆续踏入,在诊所外接受包扎的轻伤者也并未完全散去,但是,门外那张长椅却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出来。
片刻,一位白袍男人走出诊所。他抬着修长的双臂,姿态优雅地做了几下扩胸动作,最后,坐上了那张长椅。
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女人。她递给男人一杯水,也坐了下来,他们之间还能再坐一个人。
男人微抿一口,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那位灼伤病人没有熬过去,刚刚去世了。” 许久,女人才轻叹一声。
“我很遗憾… …但是,你做得很好。”
二人目光对视,在曙光未至的冷清空气中嗅到了一抹和煦温暖,彼此笑了笑。
“害怕吗?” 笑颜未褪,男人微微挑眉,轻语道。
女人摇了摇头,她怔怔望向远方,心想着:天越黑,星辰就越闪亮。天越黑,黎明也就越光亮。有身边人在,她就更不怕了。
见女人没再继续说话,男人别过头去。
他们的神情释然,如朝夕相处十余载的亲密爱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断壁残垣中一张孤零零的长椅上,像是在等待着朝日,那第一道晨曦曙光。
许久,女人情不自禁又回望了男人,对上男人清秀英俊的侧脸,又晃了神。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邃微眯,微微上扬的下颌泛着青。他的喉结偶有滚动,云淡风轻中却隐隐透着一丝性感。渐渐地,一抹曙光拂过他的脸颊,他的眸子眯得更紧了些,却是在这一刻留意到了女人的目光。
突如其来的目光对视,叫女人双肩微颤,绯红色的云彩立马映上了她的脸颊。许久,她才鼓起勇气,借着朝日带来的无限生机,俏皮略带羞涩地说道:“黎云天医生,您好,我是居夜莺,很高兴能与您一起工作!”
男人惊愕,但却是笑得十分温柔,好看极了。
“我… …我还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正好是… …是我喜欢的类型。”
此时,居夜莺才看清,黎云天眼眸中像是也有一个太阳,它发散出着五彩琉璃般的光芒,他笑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