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天临阵换下史蒂夫前往西藏的消息被居淑敏瞒到了临行当日,自然也在那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众人一来感叹向来思虑周全的居教授也会临时变卦,二来更惊讶于黎医生竟然会主动申请去西藏。
但凡在医院待着久的老员工都知道黎云天当年在西藏经历了什么,同行队伍里知情的医生尽管错愕,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拍了拍黎云天的肩膀,以示安慰与鼓励。只有不知情的心内科医生艾丽丝喜上眉梢,她老远便冲着黎云天欢欣雀跃,喊了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的黎云天虽说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他既有着波涛汹涌、势不可挡的激昂,却又伴着不知流向何处的紧张。他快要见到居夜莺了,那迫不及待的喜悦如同即将寻回失而复得的瑰宝,却又还在担心以牙还牙隐瞒行程是否会招来女人的埋怨与谩骂。
居夜莺要不讲道理起来,他又该如何收场?
“学长,你是怎么说服居教授的呀?这一次,作为核心医疗队伍的心外科竟然只外派了两名医生,还都那么年轻。”
明眼人都看得出,居夜莺被选上已经够猫腻的,黎云天又临时加入,这样出乎意料的决定还是在最后一刻才公布的,鬼才相信二者毫无联系。即便是两位医生年轻气盛,想要抓住每一次机会展现自我,艾丽丝也搞不懂为什么居教授这一次竟然就这么轻易放行了——即便是私底下看中了黎云天,想要撮合二人,也不至于如此拐弯抹角推着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培养感情。
毕竟,加萨死里逃生还历历在目,居教授怎么舍得这两位青年才俊再次出远门?
想到此,艾丽丝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她早该想到居夜莺只身前往加萨,又和黎云天留守到了最后,早就不是单纯的医者仁心那么简单了。只有她一度傻傻地认为黎云天是囊中之物,整日做着黄粱美梦,想着水到渠成,却不料这位刻苦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长早已不是当年的书呆子了,他喜欢上女人了。
咦?不对啊?不是听说他记不清许多事情了吗?
艾丽丝天马行空般的思绪被眼前的奇妙景致打断,她瞥了眼黎云天逐渐泛红的耳根,方才满腔的不甘与嫉妒瞬间便化作了疑问。她萌生出无数个问号,堆叠在男人精致的耳廓上,心想着:我刚才的问题很正经啊,学长脸红个什么啊?
随后,黎云天红着脸,寥寥几句,概括了那天自己的大言不惭。
艾丽丝细细品味了番,脸上却是一副“鬼才相信”的揶揄讥笑。什么叫经验丰富?什么叫语言优势?论医学经验丰富的医生,院里比比皆是,自然也不是非黎云天不可。语言交流在翻译人员随行的医疗队伍中也不能算是棘手问题。文化熟悉?藏族与汉族文化本就大相径庭,别欺负她是个外国人,就什么都不懂。
艾丽丝撅了撅嘴,像是笃定了二人间必有私情,这副看破不说破的胸有成竹却又在下一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女人眉头又蹙了起来,很快陷入了另一番自我盘问中——学长知道居夜莺当时的伤势了吗?难道他是因为愧疚而负责?还是说学长完全不知情?他到底是因为记起了以前的事,还是再一次喜欢上了居夜莺?还是说他以前不喜欢,脑子受伤后就开窍了?
等等,等等,她怎么越想越乱了。
黎云天见艾丽丝依旧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不由开始回想自己刚才的回答是否存在明显的逻辑漏洞。毕竟,要让人知道自己靠着“表白教授”才获得了这次出行机会,他还要不要在夏利特医院工作了。
我可绝对不能说漏嘴。
我绝对要想明白。
漫长的旅程在“黎云天欲盖弥彰,艾丽丝刨根问底”的思绪中如弹指,刹那间一闪而过。
在拉萨停留的那几天,众人又因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也不再追问黎云天和居夜莺的事。更何况,海拔3600米的拉萨并不是他们一行人的最终目的地,医疗团队要去的后藏地区平均海拔5000米——在高海拔地区生活已然是一种挑战,更别提他们这群人是去工作的。
八卦之心就此被搁置,令黎云天生出一股莫名的劫后余生之感,然而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在前往阿里的航班登机口处,黎云天竟然遇上了故人。
“黎医生!”
老远一声呐喊铿锵有力,黎云天回头。他的视线落到一位光头男人身上,那人身后还站着另一位男士,一头利落的棕色卷毛紧贴头皮,五官深邃的脸颊似曾相识。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光头男人小跑而来,身后的英俊男士则悠悠踱着步,带着些许痞气。
黎云天眉间微蹙,但仍是在目光相撞后,谦虚有礼道了声:“单先生,霆霄先生,好久不见。”
幸亏那天在天台上,居夜莺说了好多,若不然今天,黎云天怕是要辜负这两位故人的热情相迎。
脚步声临近,单先生那张白皙圆润的脸颊便贴了上来。他绕着黎云天顺时针逆时针转了好几圈,从脑门到后脑勺,从前胸到后背仔仔细细瞧了个遍。他因嘀咕而牵动的嘴角不时还漏出些许的憋笑,最后不禁感叹着:“黎医生,看到你恢复得那么好,真好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