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吧,我真要生气了。”
“跟绑匪谈条件?”椅子挪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唰地站起来,轻蔑地视线扫过你:“对自身处境认知不足吗?”十字架贴上他丰满的唇瓣,表情柔和了一瞬:“但是我爱你,我会宽恕你的无知。”普奇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我允许你提三个问题后再堵上你的嘴。”
“你……!”
“想清楚再说。”
你本想骂他是个疯子。但众所周知,骂一个人是疯子,是因为你知道对方其实是正常人,所以才敢这么骂。如果对方真是疯子……你看向背光矗立于你面前的普奇,他那隐隐透出病态兴奋闪光的双眼正映出你卑躬屈膝的倒影。仿佛有冰凉滑腻的鳞片缠上你的脖子,一阵头皮发麻,气势不自觉地矮下去:“你总不能一直绑着我吧?其他人迟早会发现的。”
普奇连一秒犹豫都没有:“杀了吧。”就像你问他哪条裙子好看时那样——“粉色吧”,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问题。
他的轻描淡写使你的惊慌失措显得狼狈又多余:“你之前……?!”你舌头打结,组织不好语言,但他永远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留他们一命只是因为你,如此大费周章做这些麻烦事,为了你刻意忽略某些更简洁省力的方法。但是我累了,得到的回应太少,你若即若离的态度与小把戏在折磨我可怜的神经,所以我想试试别的。”
他变了吗?没有。
所有的方法、策略、计划一直在他脑中,他挑选了合法的、正规的、通俗的追求方式,不代表他剔除了非法的、禁忌的、悖德的备用项。
“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孩子,搞错了主导地位的所有权。”普奇傲慢地扬起下巴:“他们也一样。”他居高临下地笑得十分舒心,果然,更喜欢当上位者一些,将人控于鼓掌的感觉真是爽快,他从不愿处于被动地位。
“什么时候能放开我?”
普奇在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氛围中发表浪漫主义者演讲:“等你爱我的时候,等我不用这些绳子也能把你拴在身边的时候。”
你急于从让你手脚酸软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好吧,我爱……”
手帕塞进你嘴里:“真够敷衍。”他粗暴地团着那一小块布料,压实了堵住喉咙:“别再惹我生气了。”
普奇站起身,继而将你绑在床脚限制你的活动范围:“我得出去一趟,以防万一。”然后蒙上了你的双眼:“等我回来就给你解开。”
他的衣角从你身上擦过,气息离你远去,你听到开关门时锁扣的金属声,然后彻底失去了感知觉。
视觉一片漆黑,耳朵里只有自己不断改变膝盖着力点时发出的细微布料摩擦声,嗅觉是无色无味的空气,舌头尝到带着轻微教堂熏香的手帕,触觉自不必说,连酸痛都在渐渐消失,变得麻木。
你学过感官剥夺实验,在那个造成了你现在处境的心理学选修课上。教授说感觉保证了机体与环境的信息平衡,“感觉剥夺”造成的信息不足,将使人产生无法忍受的不安与痛苦。你知道这个原理,所以告诉自己感到不安和痛苦是正常的。
正常的、合理的、应该的……不!知道一切正常对消减不安和痛苦没有任何帮助。你在大脑中搜寻其它知识点,尽管教授和书籍也许无法改善你目前的处境,但你迫切的需要想点什么让自己安定下来。那些参加“感觉剥夺”的被试是怎么做的?身体僵硬使你的思维迟缓了一些,好在还是想起来了——他们会唱歌、吹口哨、自言自语……你用舌头抵口腔里的手帕,想把它吐出来,发现那个巧妙的位置让你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不由得更添一层焦虑。
空间感丧失。房间像牢笼一样狭窄得让你喘不过气,又像宇宙一样空旷得令人六神无主。
方位感丧失。上下左右和东南西北的概念于你而言全都失去了意义,你紧靠着床脚,这是你唯一能感受到的实体,它现在成了你宇宙的中心。
时间感丧失。秒、分、刻、时、日、月、年、世纪,你不知道过了多久,用任何单位来描述你度过的时间似乎都是有可能的。
渐渐的,连膝下的地板和紧靠的床脚都消失了,你好像飘在空中,自身的存在将要消融于大气。你突然向前栽倒,头砸到柔软的床垫上一个机灵才微微回神——平衡感丧失。
你想要思考,如果□□找不到存在感就只能寄托于精神,但感官剥夺使你的思维漫无边际地找不到落脚点和凝聚点。你越来越难以忍受,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改变目前的处境就好,随便谁都好,只要能帮我脱离现状就好。你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出现普奇的身影,就是他了,只有他了,你忘了所有的矛盾、争执、不愉快,像盼望天使和救主似的祈祷他快点回来。
要向他认错、道歉,你想,他是爱我的,何必那么固执,只要撒个娇、服个软,普奇就永远是那个最温柔的普奇,是我把他惹生气才变成这样的,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说得对,是否和谈的主导权在他手里,他完全可以不顾我的意愿,而我竟妄想以此牵制他,不,行不通的。如他所言,我应该爱他,他要求得也不多,只要我爱他,他就高兴,他高兴,所有人就安全。
是的,我想通了,快回来吧。怎么样都好,别再让我处于这种境地了。
救赎并未如你所愿快速降临。
你焦虑、不安、期待。你在这等待中花费的时间越长、消耗的精力越大,就越给等待的对象赋予更高的价值,好像只要他来了,连世界末日都成了可迎刃而解的小事。
你觉得宇宙走至尽头又再度重启,你觉得自己变为石雕又风化成沙,你觉得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等他。至于是等他本人还是等他救你脱困,已经分不清了,已经忘记了,已经不重要了。你等得越来越绝望,怀疑自己已被抛弃;你等得越来越幸福,你的救赎每一秒都在离你更近。
就在你要被自己的思维折磨到精神崩溃之际,门锁终于再次响起,比你听过的任何音乐都更迷人。你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兴奋的呜呜声,像等到主人回家的宠物那样雀跃。
视野变得明亮,有光线透过蒙住眼睛的薄纱透进来。你听见他往桌上搁了个盘子或者瓶子之类的东西,然后走到你面前:“想我吗?”
你拼命点头。
普奇解开你眼上的纱布,手掌却仍捂着你的眼睛:“先别睁开。”等你慢慢适应明亮的光线后他松开手:“如果觉得刺眼的话就再闭一会儿。”他笑:“我们时间还长。”但你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想要早一刻看见他。
得偿所愿,你的天使站在你跟前,日光灯普通且廉价的光线如同圣光般镀在他身上,像他铂金色的头发一样洁白得耀眼。
原来天黑了啊,你想,甚至不知道是当天还是隔了一天。
“我给你带了晚餐。”普奇半蹲下,指指你的喉咙:“我给你拿出来,你能保证别说任何让我伤心生气的话吗?”
你再次点头。
他修长的手指探入你的口腔,取出那块浸满了津液的手帕。你咳了一阵,想立刻告诉他你有多后悔,想求得他的原谅,奈何舌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呜咽。
“你得吃点东西,小可怜。”普奇端着那碟燕麦牛奶坐到床沿,你跪在他两腿之间:“我不太擅长做饭,只能拿些厨房现成的东西。”他舀了一勺递到你唇边:“张嘴。”
你咬肌酸软,无法完全合拢,牛奶顺着嘴角淌进脖子。普奇把盘子往床头一搁,瓷器和木柜撞在一起,不过寻常音量,却吓得你这只惊弓之鸟误以为他生气了。努力闭紧嘴往下咽,结果呛到咳个不停。他抬起你的下巴,拇指抹掉那点奶渍:“怕我?”
你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嗓音里分辨情绪好决定该怎么回答,未果,你猜不透他。普奇又问一遍,你紧张得面若白纸,眼泪哗哗往下掉。
他看着那些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滚,无法否认自己心疼的同时升起一股扭曲的愉悦,因为你对他的一举一动反应那么大,这说明他开始占据你越来越多的思维与情绪:“别怕。”他俯身吻你的眼皮:“我不会伤害你的。”揽住你的肩膀半抱着你让你靠在他腿上:“我吓到你了吗?”
“嗯。”你的鼻音被他的大腿肌肉挤压得变了形,但你还是不停地往他身上靠。好喜欢这个温柔的普奇。
“我太生气,不得已动用了些小小的惩罚好让你清醒点。”普奇听起来比你这个受罚的人更委屈:“居然想利用我的感情牵制我的行动,这实在太伤我的心了。”他叹着气,好像拿你很没办法似的:“只要你肯真诚地爱我,自然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何必对我这么残忍呢?”
你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有反省。”舌头总算捋直了一点。
“乖孩子,我能听出你的忏悔很真诚。”他捧起你的脸:“嘴巴还是很酸痛吗?”在你点过头后他吻上来,用柔软灵活的舌头安抚你酸麻钝痛的口腔。等你的舌头不再僵硬,他便退出去,这次你主动凑上前索取更多,因此他也就慷慨的给予,直到你要够了才停下。
“你爱我吗?”普奇含住你的耳垂轻轻□□。
“爱。”
“有多爱呢?”
“最爱你了。”
“从没爱过别人?”
“没有。”
“将来也不会爱别人?”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