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雨水,为什么会觉得他刚哭过呢?你问自己。他浸入骨髓的忧郁感似乎又加重了。
“恩里克。”你小声唤他,怕惊动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他没听见,也许是走神,也许是雨声太响,你稍稍提高了音量:“恩里克!”
他终于循声回头,眼神茫然,花了几秒钟让瞳孔重新聚焦,终于看清是你:“电影结束了?”他轻轻牵起嘴角浅笑一下。
“没。”你走到他身边,把他往屋檐内拽:“你在这里做什么?都淋湿了。”
普奇没搭话,静静地低头看你拍打他衣服上的水珠,等你再次抬头看他才抛出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反正回去的时候也会淋湿,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淋久了雨会感冒的。”你嗔怪地望他一眼,把他的手拿起来,想替他焐热,没想到自己的手温度反倒比他低。普奇好笑地把你的双手拢入掌心轻轻揉搓,让你染上他的温度:“没放完怎么提前出来了?”
“你不在我还看什么?”你理所当然道,好像自己不是去看电影而是去看他:“你不也一样。”
普奇的声音辨不出情绪,只是在阐述事实:“你越来越依赖我了。”
“你之前说你喜欢。”
“是的,但……我会担心……这样下去……”他摇摇头,想更严肃一点,却又不想让自己莫名的杞人忧天惊扰到你:“其实我偶尔也会怀疑自己……”音量越来越低,直至跟雨声混在一起,辨不清词句:“万一……离开……你……”眼神再次变得茫然,充满不确定性。
“什么?”
普奇突然回神,把你搓热的双手塞进自己口袋:“没什么,胡言乱语罢了。”
他怎么会胡言乱语呢?如此谨慎的人,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可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就数次走神,频频流露出不曾在你面前展现的情绪:“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将话题转回你提的第一个问题:“我知道结局,所以出来了。”
“之前看过?”
“不,我能猜到。”他不是在炫耀,也并不为此感到骄傲,只是缺乏生机地震动嘶哑的声带,好像这个答案令他痛心:“主人公的母亲说,自己流过两次产,都是在快临盆的时候。”
电影中期的剧情,你记得普奇在这句台词后就离场了。听起来是一句与主线无关的闲聊,有什么不妥吗?
“那就是他,那两个流产的胎儿,他会回到过去杀死自己。”普奇说,语气里有无能为力的感伤与报复性的解脱:“他将第三次重蹈命运的覆辙。”
“为什么?”你感觉你的声音不像你自己,因不详的预感和被他传染的悲戚而发颤。
“因为一切,从出生起就错了,没有他的未来就是最好的未来。”
普奇站在你面前,像一大段电影留白,背景音是雨点落在地上的白噪声。你从未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自己对他知之甚少,只能如对待长篇阅读理解那样艰难地进行似是而非的剖析,最后拆解出连作者本人都觉得荒唐的深层含义。
如果让他自己来分析自己呢?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吗?他厚重、矛盾、深刻的灵魂……还是说,剥去这层错综复杂的表象后,他其实简单得近乎纯粹?
又一道阅读理解。
安娜苏和徐伦走出来,你从电影留白回归现实:“电影结尾是什么?”
安娜苏怪怪地看了你一眼,你问话的口气像拿到病危通知书后问医生自己还剩多长时间。
“他自杀了。”徐伦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让意识回到婴儿时期,用脐带勒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