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奇拧动门把手时放轻动作以压低声音,打开门却发现完全没必要,因为你已经醒了。借着「天堂制造」隐约的银光,他看见你抱膝坐在床上:“吵醒你了?”
“没有,是雷声太响。”你打了个哈欠:“发现你不在,所以想等一会儿。”你掀开被子的一角,拍拍身边的床垫:“忙完了就过来睡吧。”
他收回「天堂制造」,脱下外套,钻进被子里。带着你体温的暖和香气裹住他,化开坚冰,语气不自主地有了几分温度:“其实不用等我。”
“我喜欢等你,而且等到了。”你舒心且满足地叹气。
“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唔,你想说吗?”
普奇停顿片刻,试探道:“不想。”
“那就不说啦。”你贴过去,他的衬衣还带着点室外的凉意,没关系,你会慢慢焐热:“我相信你。”并非因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你宁可相信自己这辈子能戒掉蛋糕也不相信普奇是个诚实正直的人。也许他确实有不得不向你隐瞒的理由,但也可能,他只是以说谎为乐,享受隐瞒带来的的控制感,也许他就是个喜欢欺骗本身的反社会份子。哪种理由都无所谓,只要是构成他本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就会按约定全部接受,若是剥去所有这些特质他也就再不是他。你想象了一下一个正义凛然的普奇,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就好。”从傍晚停电时开始,有半天左右没看见他了,虽然时间不长,但莫名有点想念。于是你抬起手顺着他脸颊上毛茸茸的头发纹理抚摸,以此勾勒看不清的面容与颌骨。
当你的手指游走到普奇唇边时他侧头吻了吻:“谢谢。”你知道他看不见,于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欢喜轻轻把那根带着他唇瓣温度的手指贴到自己嘴上,像对待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般小心翼翼。如果你向他索吻,他肯定会给的,但这种暗恋式的间接浅吻有时比热烈的法式深吻更令人怦然心动。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悄悄收集那些完全是无意识落下的温柔亲吻、缱绻抚摸、似吟似叹的句末语气词,存储在记忆里。像小时候用一元五角的硬币慢慢填满储钱罐,掂着那逐渐沉重的罐子听里面越来越密集的“哗哗”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
普奇却无法像你一般沉浸在纯粹的喜悦中,他总有太多的远虑近忧,只有睡眠能让他永远千思万绪的大脑稍歇片刻。其实不满足于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和一个蜻蜓点水的指尖吻,可又害怕自己耽溺于此刻的幸福。他已经很久不敢放任自己太过喜悦、满怀期待了,担心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他不相信「命运」会就此放过自己,每次都是这样,糖里掺着□□,赠礼于暗中标下筹码,变故紧跟在最幸福的时刻之后……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产生了跟你聊聊的想法,聊聊那些在旁人听来全是庸人自扰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与别扭心理。明知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不过平白增加一个烦恼的人……不过,也许他希望的从来不是在别人那里拿到一份现成的答案,他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听他说,像他平时在颅内跟自己对话以此整理思路一样。他想倾诉,因为你不会指责他、嘲笑他、敷衍他或用一些空洞的言辞安慰他,反正你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那边……恃宠生骄吗?他居然也会有如此任性的一面。
慵懒的沙哑嗓音从头顶传来,轻得连空气都不敢惊动:“困吗?”话一出口他又有点后悔。只要你说困,他立刻把这冲动之下出现的想法和未经细思开展的闲谈扼杀于萌芽。
但你抵着他胸口摇摇头:“不困。”而且像是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般,鼓励似的握住他的手。
真要说的时候反倒理不出个头绪,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抑了多少事件和情绪不曾整理,出色的口才在这团积压多年的乱麻面前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那就……从最近的事开始谈。
普奇说他刚才出门,跟乔鲁诺商谈(他采用了商谈这个词,听上去友善融洽)快些把「虫箭」拿到手。
你伴着窗外的风雨听他讲述,他讲得很简洁,因此你能够分出一部分心思考虑别的问题。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你听得出他已经很疲倦,可抱住你的双臂却丝毫不敢放松力道,好像你随时可能消失。你所能做的只有尽量紧贴住他,近到哪怕窗外的雷声如此之响也能听清他的心跳。
怀疑普奇是「白蛇」本体的那天,你去礼拜堂找他,无意中问起“史波兹?马科斯那种人怎么也会信教”,他用“宗教提供的安心感”之类的理由回答了你。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掌管命运的神」,但信仰好像并没有带给他安心感。比谁都更了解命运,比谁都更相信命运,却也比谁都更畏惧……甚至憎恨命运。
普奇讲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可能真正克服「命运」的方法……
“我以为你很希望实现「天堂计划」。”毕竟这是神的意愿,而他一直自认为是「全知全能的神」最忠诚的仆人。
“不能改变的自然只能接受,可如果有机会改变……”他在你掌心攥紧了拳头,声音隐隐有了恨意:“谁知道祂将来会给我们安排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