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嘴中反复地重复,“有大虫,有大虫。”
常顺看了一眼就急忙跑出去找大夫。
红袖也似缓过来一口气,跟着跑出去找人帮忙。
客栈外面漆黑一团,红袖辨不清东南西北,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可能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红袖竟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城门边。
眼看再跑几步就能逃出生天。
黑暗里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红袖。
“红袖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红袖被汗珠子糊了眼,揉了几下才看清,拉住她的男人是顾府的那个小厮侍书。
红袖不再挣扎,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太累了。
侍书是刚进了城,就碰见了红袖。
看她狼狈的样子,心下一惊,想到果然被他们公子料中了,这丫头就是想从程萧手里逃出去,这才借了他们公子的手,倒是个有心计的。
侍书问道:“你碰到程少爷了?”
红袖听到他的问话,心下一愣,没讲话。
侍书周身打量她一遍,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她道:“这是公子吩咐给你的,里面是你的卖身契,我们公子可是行侠仗义之人,他欣赏你洁身自好的品行,让你安心回家”
看红袖没有立马接过去,他又道:“你若现在反悔,也可随我回顾府,那程少爷可不敢到我们顾府抢人。”
红袖接了荷包,什么也没说,又向城门跑去。
侍书本想再替她找辆马车,喊了两声,红袖理都没理。
跟在侍书身边的另一个小厮道:“这红袖姑娘怕是被程少爷吓破了胆吧,这跑的比兔子还快。”
侍书踹了那小厮一脚道:“你什么时候见公子为了个女子费这么多心,这位后面不定就是有大造化的,哪容得你胡咧咧。”
小厮被踹的龇牙咧嘴,却全不在意,还好奇的打探道:“公子若想收了她,怎么还把身契还了?”
侍书一边往马车上走,一边道:“咱们公子自诩侠义,哪能乘人之危。再说公子要真看上谁,还用得着身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好好学着吧!”
小厮殷勤地扶着侍书上了马车,问道:“那咱们这一大帮子人就在这万县守着,这得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侍书打个哈欠,靠着车上的软垫子长长舒了口气。
“今晚得防着程少爷再派人追红袖姑娘,明天公子会随便找个理由调程少爷回城。一会你再去看看,四个城门的人是不是都布好了。人都给我截住了,等确认没人了咱们再撤。”
小厮连连点头,掏出座子底下放置的薄毯,给侍书妥帖地盖上了才下去。
再说红袖,脚下都走出了血泡,天才微微放亮。
她不知道程萧是不是被他按坏了,她也真是没了办法。
只记得以前在煎药房听人说过,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受伤了就起不来,那自然也就没办法追她。
顾公子倒是出乎她意料,原以为他和程萧是一丘之貉,没想到还是个侠肝义胆的。
听见身后有驴车驶过,红袖向路边让了让,眼角余光一看,倒是巧了。
驴车上坐的是那个押药材的老人。
红袖笑着攀谈:“老伯,我是昨天和你一起从颖城坐骡车的,您还记得吗?”
裴槐忠赶着驴车早就看见了这个丫头。
昨日看她一身打扮和谈吐,他就推测,这是个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果然还没到万县,他的推测就被证实了。
现在看来,这可能还是个一身麻烦的丫头。
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
看她的样子,应是走了不远的路,走路姿势有些不太自然,脚上可能有伤。
到底是医者父母心,看了眼她的笑脸,裴槐忠回道:“我去陈家村,你这是打算去哪?”
红袖惊喜道:“我也去陈家村,我就是陈家村人,老伯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
裴槐忠也有点惊讶,看她为了和自己说话,忍着痛小跑着,就拉停了驴车。
说道:“既是同路,你上来吧。”
红袖有些腼腆地给他行了一礼,才跑到驴车上。
她也没进车厢,和裴槐忠一样扶着车门,偏身坐在车辕上。
红袖从昨夜开始,神经就一直高度紧张,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她控制不住想找个人说说话,听见别人的声音似乎就能把昨夜发生的事忘掉。
“老伯,我叫红袖,是陈起民家的。说陈起民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叫赛金花。”
裴槐忠不得不感叹,世间事都躲不开一个巧字!
裴槐忠问道:“你是她家在城里做丫鬟的那个二丫?”
红袖没想到他还真认识。
她阿娘是个热心肠,也是十里八乡的能耐人,她爹去了以后,她家就靠她阿娘立住的。
红袖此时突然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笑道:“是,我离家时还没起大名,家里人都叫我二丫。”
裴槐忠道:“我现在住你家隔壁,你哥哥跟着我挖药材,你叫我裴伯吧。”
红袖颤着声问:“我哥哥可还好?阿娘可还好?”
前世她阿娘为了给她哥娶媳妇儿卖了她。
所以她恨阿娘,但更嫉恨哥哥。
直到死前看到那个高大粗壮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
一直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来晚了。
十年未见的哥哥,以为她还是小时候到处讨糖吃的那个小丫头。
硬塞到她手心的糖果硌疼了她的手,也灼痛了她的心。
裴槐忠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意,心下悲悯。
劝道:“你家里都好,全家都在努力攒钱,说要早日把你赎回来。你小弟弟下河捞的鱼都舍不得吃,也换了钱攒着,看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红袖抱着膝盖坐在驴车上哭得不能自已。
裴槐忠听着她悲悲切切的哭声,想起了自己那个上吊自缢的女儿。
如果她能知道父母亲人对她的爱,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若是她还活着,估计也会是她旁边这丫头现在的样子。
红袖哭了好久,似是要把上辈子受的委屈,这几天的惊吓都哭走才罢休。
裴槐忠直到她情绪平稳了,才拿出包袱里的干粮递给她。
“吃吧,吃完再睡一觉就到了。”
红袖大悲大喜之下,确实脱了力。
再加上她本就一夜未睡,吃了几口干粮就倚着车厢睡熟了。
红袖再睁开眼,是被路边孩童的笑闹声吵醒的,驴车已驶进了村子。
此时夕阳西下,田里务农的人正结伴往家走。
大家似是都认识赶车的裴槐忠,见了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但却都不太搭话。
对坐在驴车上的红袖倒是充满了好奇,驴车走了老远,还有人往这边张望。
算起来红袖应该有七年多没回过家了,这村子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她知道前面拐弯有棵老槐树,老槐树过去再走个六七家,就能看见自家的木门。
透过老槐树的枝桠,似是还能看见她阿娘带着她和哥哥在远处的山上拾蘑菇的情景。
突然,她听见后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裴大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