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春堂对面是家当铺,叫顾记当铺。
与回春堂铺前排着长队的人群一比,它的铺前显得空空荡荡。
但其实这当铺的生意相当不错,只是凡来走当的人都是遮遮掩掩,步履匆匆。
当铺的掌柜姓何,前几日他就靠自己的眼力接了个宝贝。
那天来出当的,是个长得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一身丝绸,但剪裁不合体,还皱皱巴巴,何掌柜一打眼就确定这是个鼠辈。
不过当铺有规矩,不问来路,只看价值。这中年男子拿来出当的是一个女人戴的镯子。
一开始何掌柜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普通的金镯子,中间镶了几颗彩石。
可拿到手细细端详才发现,这?是一只难得一见的掐丝珐琅手镯。
他能认识,还是托了府上的大姑娘,现今宫中贵妃娘娘的福。
娘娘刚进宫就得宠,受了赏送回府里,那时他也正好在京城,就有幸见着了,贵妃娘娘送给她母亲的镯子就是这样一个珐琅手镯。
可是那只从宫中出来的镯子也比不上这只,只见通体都找不到几个砂眼,镯子上主绘一支玉兰花,花瓣上掐丝的金线打磨得非常光滑,对着光就能看到金线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何掌柜越看越激动,拿着镯子的手都有点颤抖,但他压着满腔喜悦,皱着眉头,对那男子道:“普通金镯子,嵌的这几颗彩石不值钱,还破了这镯子的整体。”
说罢,把镯子递还给那中年男人,伸出一个巴掌。
那中年男子似是有些不信,又把这镯子递过来,道:“你再好好看看,这几颗彩石真的不值钱?”
何掌柜见状心里就有了数,他老神在在地道:“这彩石既不是玉石,也不是水晶,值什么钱?我给你出的价还是看在这镯子上的玉兰花雕的好,去别的铺子他们多不了这个数。”
说罢,就又伸出三根儿手指。
然后也不理他,一副他爱当不当的样子,自顾自地看起了账本。
果然,那个中年男子在柜台前踌躇了一会儿,骂了声晦气,就把这镯子当了。
得了这镯子,何掌柜一刻没耽误,就给在颖城的少主子传了信,要他估量,这镯子到识货人手里,几千两都不一定打得住。
顾长安接了他的信,也没想过来,反正镯子到手了,他什么时候想看都能看到。
可他看信的时候,侍书正好在旁边,听说何掌柜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就一叠声地说要来开开眼。
顾长安被发配颖城,也没被安排什么正事,就让他照看府上在这的几处生意。
但其实这些铺子里的掌柜都是他父亲当初选的靠谱老人,哪用得上顾长安管什么,说是让他对账,也就是走个流程。
不过顾长安这些年也习惯了,他小的时候,在学堂也是夫子夸赞的好学生,四书五经学得都很好,就连武艺师傅都夸他有练武的天分。
可每次他受到夸奖,父亲都会皱着眉头责骂他,“你兄长都进了国子监,从不像你一样,得了一点儿小成就就沾沾自喜。”
小的时候他既苦恼又愤恨,因为被他父亲夸耀的大哥,虽与他是同母所出,但从小到大都没与他亲近过。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大哥因他纨绔,与他如陌生人一般,但他在乎吗?可能小的时候在乎过。
那时候每每被父亲训斥,他就跑到母亲那里去哭,他问母亲,为什么父亲哥哥不喜他,为什么?
可换来的只是母亲低低的哭泣,和过后与父亲的争吵,但问题还是会周而复始地出现。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闯了祸,把同窗的头打破了。
父亲不仅没罚他,还带他上街给他买了串糖葫芦,告诉他,他可以恣意潇洒的活,不用像你大哥一样。
后面顾长安就掌握到了在父亲那争宠的手段,而他也慢慢长成了京城人口中的纨绔。
既然待在颖城也是无所事事,他就满足了侍书的愿望,带他来万县,看那难得一见的掐丝珐琅手镯。
只是他到了当铺,还没看到那只镯子,就先看到了比镯子更有意思的东西。
对面那间药铺子店门大开,门帘子也临时卸了,端正坐在堂前出诊把脉的,不就是那个占了他便宜的丫鬟红袖吗!
顾长安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侍书:“你看对面坐诊的,可是那个红袖?”
侍书要来这鸟不拉屎的万县,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劳什子镯子,他是想找机会诱公子去红袖所在的小山村。
自打上次公子出人意料地出手帮了红袖那丫头,他就觉得他家爷难得铁树开花,他有责任要在后面推一推,成一桩好事。
可这转眼就过了一个月,他家爷一点动静也没有,俗话说得好,这皇帝不急,就得急死太监。
侍书觉得他家爷估计是把红袖忘得一干二净了,真当自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做完好事,就此相忘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