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下旬,天气凉爽许多,雨也开始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个没完没了了。
离傍晚还早的很,天空乌云阴沉笼罩,四周都阴沉沉的。岑淮孖没有带伞,怀里护着案卷,心里盘算着时辰,左脚一拐,往前厅跑去。头发和衣裳都湿了一大片,果然见着一个身穿白色提花梅大袖澜袍的纤细少年一如往常的支着脚身子倚靠在廊柱上,他的视线似乎一直看着登闻鼓的方向,脸上看不出神色。
“大人,我一猜就准儿,您果然在这。”
岑淮孖将护着完好无缺的案卷放在少年手旁,又走离远了些,甩了甩身上的水。大约弄了半盏茶的功夫,身上终于是爽利不少,抬头一瞧,少年确还是一个姿势,像是入定了。
他又扯着话题:“大人,今天又新收了几批好马,就在马厩,咱们以后办案那就更方便了,快马一骑,好不威风!”
少年并不搭腔,岑淮孖也不心灰意冷,又说道:“这些案卷实在是太难了,我根本寻不到蛛丝马脚,大人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对方好似聋了一样,还是没有动静,岑淮孖要不是耳力好,听到了呼吸,不然还真以为此人羽化而登仙了。
“小马仔,明天是二十八了吧!”白袍少年终于出声了,脸侧转过来,正是陈浮楠。
“欸,阴历是七月二八了,过完今天再过两天就到八月,八月十五月儿圆,等到休假,您可以回去与家人团圆了。”岑淮孖在木木的脸上拼命挤出一个笑脸说道,语气也带着点刻意的憧憬与喜意。
少年嘴角扯了一个笑,比较淡,转瞬即逝。
“明天是她的头七。”岑淮孖听他说道。
岑淮孖心里知道她是谁,自打她死后,这些日子陈浮楠一直一身白,半点荤腥不沾,像是在给她批巾戴孝,人也瘦的皮包骨般让人十分担心,每天除了审案就是审案,把自己关进房中,一到下午的这个时候才出来望着这个登闻鼓发呆。这段时日,大理寺内也难得的安静,右寺正吴武元都不敢往陈浮楠身边杵,办公地点也从前厅的雨轩阁搬去了后院。深怕旁边办公的这位炮竹一点就炸没了。
“如果当时我再谨慎一点,再仔细一些,结果还是这样吗?如果当时我没选择告诉她真相,她也就不会把自己牵扯进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陈浮楠问道。
旧瓶装新酒,又是这个,深知前因后果,明白陈浮楠的自咎,他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岑淮孖刚想说话劝两句,后方传来了脚步声,是大理寺的羽林卫,后头跟着一个熟人。
陈铒是奉吴将军之令请陈浮楠到将军府一叙,都是老熟人了,也没个好收拾的,都是老熟人了,也不需要客气买礼,陈浮楠直接跟着走了。
岑淮孖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深处,还是那件事,岑淮孖没有见过她其人,但是她的名字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秦曼曼。
救回吴小姐后,陈浮楠推测出了真相,认定了凶手是秦曼曼的未婚郎君-毕责。秦曼曼胆量出众,看上去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大情大义的心,当即便哀求陈浮楠让她参与此事,陈浮楠刚开始就是没答应的,他自己都是不能正大光明,只能背地里偷偷查,也不能答应无关之人涉入此案。可耐不住秦曼曼苦苦相求,手里也是没证据,刚好秦曼曼婚期就定在二十,便答应秦曼曼让她帮忙寻找能让毕责千刀万剐的证据。
六天前,在她新嫁的第二夜,秦曼曼死在了户部侍郎毕府,是被火活活烧死的,那把火岑淮孖猜测是秦曼曼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拖着禽兽一块下地狱自己放的,毕责虽然浑身烧伤,毕家大撒真金白银千两,大兴法事,天道不公,该死的没死,还是给救了过来,可怜了孤女秦曼曼,大火绵延,竟然骨头都烧成了灰烬。吴夫人在其死前认她成为义女,在吴家宗祠给她设了一块牌坊,捧了一把灰烬,将其埋在了吴家的祖坟,不避斧钺,实在是让人唏嘘。
天黑沉沉的,大雨下了一夜又一夜。
吴府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压抑,吴夫人正在张罗人准备法事。她远远的就瞧见陈浮楠,嘴角带着和煦的笑意。
陈浮楠右眼皮一跳。
“这件事还没有结果,我与刁大人已经细细禀报了此事,手里也有不少证据,等我人证物证俱全,他的罪行早晚会被揭开,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陈浮楠说道。
但是他抬头一见,吴夫人还是温柔的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像是下定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陈浮楠急急的解释道:“朝廷重文轻武,毕家关系遍布朝廷上下,以卵击石做不得。”
吴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很柔和:“不要劝我啦,流言如疾风般,照儿的婚事也退了,他毕家养育出了这样的禽兽,将我的两个女儿害成了这样,天不报我来报。”
陈浮楠端正了站姿,语调严肃,眼睛从正面注视着吴夫人,很是认真。
“从我很小的时候,阿公便教导我,万事先谋而后定,这句话我也才知道是兵法里的,智者于先谋后定,勇者于先强后霸我,王者于智勇中立,天道公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对待这种恶人我们有法来束缚他。夫人,莫脏了您的手,这些日子我从未放弃过,您先信我一回。”
“你是怕我把自己搭进去吧,好孩子。”
陈浮楠不知道吴夫人是答应还是拒绝,只见她上前靠过来,似乎要耳语一般,陈浮楠弯腰打算侧听,吴夫人摸了摸他的头,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