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梨不喜甜,市面上的栗子糕却总是甜些,故妙雁姑姑自己做的时候,总会少放些糖。
于是这日下午伏梨便坐在母亲身边,吃着糕点,捧着书,听着下面的人向母亲说着府里的事,偶尔插一嘴,倒像回到了小时候。
快到晚膳时分,门房来报,说是周勤朔将军求见。伏梨扶着夏氏到前院见周勤朔。
周勤朔见人来,便问了安。
伏梨将夏氏扶到椅子上坐着,自己退坐到一侧,夏氏说道:“周将军也坐。”
周勤朔却依旧直直站着,动作间风尘仆仆,有些着急,他回道:“臣今日是想与夫人和姑娘告个别,时间匆忙,就不坐了。”
伏梨讶异道:“告别?周将军不在皇城了。”
周勤朔看着伏梨抬眼看着他,倒让他回想起当年在北境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怔然了片刻,便即刻回神道:“西境要起战事了,圣上叫我带兵去支援黄将军,两日就走。”
夏氏听闻,不禁蹙起眉头:“西境?我朝与西羟谈和不过数年,怎的又要打?这打仗,苦的可是老百姓。”
周勤朔恭敬地回道:“夫人有所不知,前几年虽与西羟谈和了,可这两年边境小纷争总是不断,前些天更是挑衅至极。总之,也是他们自己毁约在先,圣上下旨伐西,最好是速战速决。”
夏氏神情微动,最终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战场凶险,周将军要看顾好自己,我朝兵马所向披靡,定能平我山河。”
伏家世代为将,世代守着大胥疆土,所以对夏氏来说,对那些士兵,对这万丈山河,也有了难言的别样情怀。
伏梨也随着夏氏站了起来,朝着周勤朔的方向屈膝鞠了个礼。
周勤朔俯身回礼,内心微动,连声音都提高了一度:“臣定不负使命!”接着抬起头说道,“臣此去,归期不定,愿夫人与姑娘保重身体。”
伏梨亲自送周勤朔过了几道门,在走之前,他突然回身说道:“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姑娘可以往西境送信给我,我会着人来办。”
伏梨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说道:“战场上自是战事为重,不可为了我等不重要的小事还劳烦他人跑一趟。我知道将军是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才对伏家照看一二,将军来看望母亲,已是还了家父先前对将军微末的照拂之情了。”
周勤朔刚想回答,伏梨紧接着又说道:“伏梨就送到这了,将军请。”说罢,未等周勤朔言语,便转身离开了。
礼貌却疏离。
梨酥快步跟上伏梨,走得远些了,转头见周勤朔还站在那阴影处,便问伏梨道:“姑娘,你为何要亲自来送周将军?”
伏梨放慢了脚步,与梨酥说道:“父亲曾说,每一个出征的士兵都抱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踏上战场,他们都是守国为民,不惧死亡的勇士。”
“前些年我随兄长去过北境,我看过寸草不生的大漠,看过杀红了眼的将领......今天就算不是周将军,是任何一个我朝即将出征的士兵,我都会送。”
骆思堂中,夏氏看着伏梨走进来,问道:“走了吗?”
伏梨回道:“嗯,送到耳房。”
夏氏手上一边拨着珠串一边说道:“周将军不过早些年受你父亲照顾一二,实在谈不上什么大恩,往后还是少些来往。”
伏梨只知晓周勤朔或许不怎么可信,却不想母亲似乎知道些更多的,便问道:“周将军这些年多番调动,母亲可是知道为什么?”
夏氏也不欲瞒她,便答道:“他原是军中一个不显眼的翊麾校尉,你父亲见他行事机敏,平日就多给了他一些表现机会,差他送送信,在各个将领面前混个脸熟。”
“可这是个不安分的,后来就自请要去西境,说黄庭燎那边要他,你父亲觉得此人花花心肠太多,不懂行事稳妥,爱钻空子,便放他去了。”
伏梨不知其中还有这些事,便继续问道:“然后呢?”
夏氏回道:“他在黄庭燎手下确实做的不错,官职一升再升,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调回来了,回来之后,在军中,行事也略显高傲,你知道的,你父亲不太喜欢这种人,好在不是直接在你父亲手下做事,索性也就不打交道。”
伏梨想着最近打交道的周将军与母亲口中的实在相去甚远,一时听得有些呆愣。
夏氏看着她的样子,便知道这傻丫头怕还老是迷迷糊糊,但她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尤其是,那人看她女儿的眼神,实在有些过头。
夏氏点了一下伏梨的额头,说道:“此人看来心善老实,实则阳奉阴违。不过尚有一些将才,故你父亲才留用。与我伏家实在谈不上相熟,你往后可长点心眼。”
伏梨听到这里,忽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日周勤朔所说的关于太子的事告诉母亲,先前是不想提起再惹母亲伤心,不过现在看来,此事若她一人琢磨,实在是有些困难。
于是,她说道:“母亲,之前周将军来看您的时候,与阿梨说了些事。”
夏氏不解,问道:“何事?”
伏梨答道:“母亲应该也知晓,圣上最终判处父亲叛国,勾结敌国,二皇子反倒是被牵连的那个。可是大家都知道,明明当日揭举之人,揭举的是二皇子,皇上叫派人查,最后反倒是父亲担了责,周将军同我说,是太子到北境去查的。”
夏氏一听便恼了,可又不敢大声说,便轻轻斥责道:“太子查什么,太子会污蔑你父亲,帮二皇子脱罪?太子才是那个要把二皇子置于死地的人!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你也信?”
伏梨一时竟觉得十分委屈,但也急忙说出自己的想法,道:“我也不全信的,坊间都传是太子揭举的二皇子,那万一太子要拿此事一箭双雕也不是说不过去,太子可能都未想到那二皇子竟为了自己脱罪,将罪名都能推到与自己一条船上的人身上去。”
夏氏心里暗暗想着伏梨所说的可能也并非没有,又听到伏梨嘀咕道:“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自己的爹会如此偏心吧。”
夏氏倒有些后悔刚刚的厉声,软声说道:“刚刚是母亲想简单了,不想我的阿梨如今竟十分聪明,是母亲不对。”
伏梨小声回道:“这又没关系。”
夏氏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说道:“既有怀疑,那此事要详查。不能听信周勤朔一人所言,可若背后真另有他人的手笔......总之,阿梨,你要记住,我们伏家的人,若无十足证据,绝不随意污蔑错怪他人,但也不可放过一个害我伏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