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梨一怔,抬头看他,眼中很是迷茫,但她意识到现在好像不是下棋的氛围了,她放下棋子,愣声答道:“你我是圣上赐婚。”
若是没有圣上赐婚呢,元钰很想这么问,但是他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若是没有赐婚,他们最多也只是虚虚见过几面,何况谈婚论嫁。
元钰有些烦闷,低声说了句没事,正当伏梨还是觉得困惑时,眼前人突然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说道:“泉济寺的事,让你害怕了。”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一缕烦闷,恢复了他一贯的轻柔。
伏梨听他这么问,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祖母告诉他的。
伏梨低低笑了一声道:“当时怕过几天,后来就不怕了。”
元钰抬头,依旧看着她,伏梨抿了抿嘴,开口解释道:“我不是害怕泉济寺中发生的事,我害怕的是这朝局,让那些事发生的人……”
元钰垂下头,摩挲着她的手指,说道:“祖母同你说的,有道理,但她少说了一种可能。”
此时他垂着头蹲在她身前,看起来有些失意。
伏梨觉着他有些钻牛角尖,遂故意调笑地问道:“是什么啊?”
她笑得灿烂,全然像没发生过一样。
元钰见她好像真的不害怕了,又或许真的接受了,但是他仍想给她多一种选择,让一切还未发生的,彻底结束,他唇角勾起的笑有些苦:“没有嫁给我,圣上亦不会步步紧逼,那就可以远离朝局,至少,是平安的。”
伏梨嘴角的笑已经下去了,元钰看着她,最后说出了一句好像有千斤重的话:“若是你想,我可以让你走,面对圣上,我自有说辞。”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于他而言已经不一般了,只是这种感觉究竟是何时开始的,他还未探究,或许以后就没必要了。
伏梨听他的话,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她有些生气,气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抛下她,气他竟然这样想她,若不是看到他眼底沉溺的失落,若不是以二人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半年的书信往来对他的了解,她恐怕会将他的口是心非当真。
她从位置上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对着他道“走时你说秋日归家,我亦知,其实归期不定。”
元钰一直看着她的动作,此刻盯着她的背影。
伏梨转过身,与元钰视线相触,月光下,眼眸如星,眼波如水:“那日他们来搭葡萄架,弄了一下午,晚上我一个人躺在那下面,月光透过那叶子缝隙照在我脸上,那日我想,人生三万六千日,与君复有明年期。”
从她放下心中的害怕时,她便已经全都想明白了。祖母没能说完的话,婚事成定局,她说出来只有可能坏了孩子之间的情分,她怕伏梨生怨。
她或许曾经真的有机会去获得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她不是怕这朝局,而是因为这一步生一步死的棋局中,有她在乎的人。
说着说着,怎么连眼睛都湿漉漉的,她叹了口气,不等元钰的反应,便要往外走,只是莫名地脚步有些虚浮,在越过他时,脚下稍顿,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即便是在泉济寺一事后,我依旧是那么想的。”
元钰动容,他一直知道他的妻子是勇敢的,但此刻依旧被她话里的果敢震撼,他转过身想上前去拉她,却被伏梨躲开了,即便她生气了,元钰知道。
他快步上前,从身后揽住她:“对不起,我错了。”
伏梨不说话,只有元钰一个人的声音:“在西境知道了泉济寺的事,怕你受伤,但我没有考虑到你心里的害怕,回来听了祖母的话,知道了你的心事,又怕你后悔,一下午自己琢磨下来,又怕你以后受伤。”
伏梨一开始还挣扎,但渐渐的她觉得有些晕。
算了,不跟他计较,好晕啊,伏梨想道。
当梨酥看到元钰将脸红扑扑的伏梨抱出来时,她正捧着个空碗要朝里面喊:“夫人,你喝...”
元钰沉着脸问她:“她喝的不是药酒吗?”他都想抱着人去找大夫了。
药酒会不会喝醉这有点超出元钰的认知,但是伏梨此刻的样子,真的很像喝醉了。
梨酥捧着空碗的手紧了紧,怯怯地认错道:“田庄上今日来人时,给府里也送了两坛酒,摆在一块,是我拿错了!”
说完便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发落。
梨酥是伏梨的侍女,照理元钰一向是不管的,但像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所以他道:“这样的错误不可能不罚你,去找管家领罚吧。”
对此,梨酥毫无怨言。
第二天伏梨醒时不见梨酥,便问小町有没有看见。
小町将前夜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伏梨,伏梨听罢起身,小町以为她是要去“解救”梨酥,只见她调转方向往暖阁二层去:“管家罚完我也要罚,找几本书给她罚抄。”
知道暖阁中的书有多厚的小町,默默为梨酥姑娘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