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暴雨一直下到后半夜都没停,三更天时甚至还打起了雷,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五皇子府的侧门处,人走下来后,马车又缓缓往前去,像是从未在此停留。
这人规律地微微扣了几下门,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那人左右观望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抬步走了进去。
小厮一路将人引至书房,那人往里走去,待小厮将书房的门合上,那人才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
稽琛一动不动地坐在堂中,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般,他冷冷地盯着来人的动作,一言不发。
那人缓步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起已有些泛凉的茶水喝了一口。
稽琛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哼声道:“七叔再不来,这盏茶就凉透了!”
来人便是圣上胞弟,那个大殿之上主张将五皇子调往荣州的永平王稽越。
永平王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面色阴郁的青年男子,他手上不停有些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稽越心想,还不沉稳。
他的嗓音微凉,语气轻缓:“凉了就把水倒了,重新倒一盏,左右都是那只茶杯,装龙井亦或是普洱又有什么分别?”
稽琛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气问道:“七叔是觉得我在皇城与荣州并无差别吗?”
永平王依旧不急不躁,他神情轻松:“都是我大胥的领土,有何差异啊!”
稽琛自回来后便是既疑惑又恼怒,收到七叔派人传来的纸条又等了好一会,此刻也不愿再与他假意地谈茶论诗,他站起身,直接挑明道:“我本以为七叔入皇城是有什么好谋划,竟将本王谋划到荣州去了!”
枉他知道圣上要将永平王调回来时还得意了一阵子。
永平王见他一点气汹汹地站着,一点也不理解自己的用意,心中也生出了些气闷,他索性也不与他兜圈子:“你以为今时今日皇城还是什么好地方啊,这里面早已乱成一锅粥了你看不懂吗?”
“刺杀一事,就是圣上与太子之间的博弈,圣上要太子死,你尽可坐收渔翁之利。”元钰他们能查到的,永平王也能查到,只是大殿之上他特意只说明了徐覃与太子的私仇,并未多言。
“你在皇城,万一行差有错反倒是坏事,当日让人刺杀丞相之女是如此,如今派人刺杀稽僩亦是多此一举!”
稽琛一愣,因为他说的那两件事都是他私下做的,事先也没跟七叔打过招呼,没想到七叔竟也知道,刺杀苏荷,本意是想让东宫和相府起隔阂,但最终目的却没有达到。
永平王不想再就之前的事情指责他,如今知道厉害分明还不晚。
于是直接接着说:“今日这事你替圣上背下,日后他对你,总能另眼相看一番。”
稽琛这么多年来在皇城中一直装着一副玩世不恭,浪荡不羁的样子,如今总算要走到台前,却只能离开。
纵然心中有不甘,但他只消略微想想就能明白永平王的心思。
可他心中还是有疑虑,他对他七叔强调道:“可稽僩没死。”
永平王沉吟半晌,目光盯在暗处,答道:“那就留他们父子二人在皇城中斗个你死我活。”
他接着道“你走之后,稽僩一定会放松警惕,圣上为了让他卸下防备,也一定会再给他些权力。既然他那么想要权,那就让给他。”
“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他收回目光,注视着稽琛,意味深长道:“急流勇退,上乘之举。”
稽琛听着七叔的话,张了张嘴竟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七叔老谋深算,他自愧不如。
永平王离开之前,还跟稽琛交代道:“黄庭燎那边往后有我联系,你不必再想着西境的事,待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来。”
黄庭燎是当年他的幕僚,如今仍是,上半年元钰去西境时,他们本想借机让他死在战场上,可战事吃紧,他们一时不敢大意。
稽琛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永平王来过之后,稽琛也没再拖延,没过两天就入宫拜别了圣上,终于在一个雪天,启程去了荣州。
如此爽快的模样令稽僩有些意外,此时元钰正在东宫与稽僩说着这几日的事。
稽僩因伤没有去看徐覃的审讯,好在有元钰和苏横每天跟他汇报,倒也一字没漏地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