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北终的死讯是今日中午时分传进宫的,说是突染寒疫,人一下就走了,圣上听后好一阵沉默,叹了口气才淡淡地吩咐人去往伏家说一声。
霍方从伏家回来时,晏兵正在殿中回禀使臣的事,北境使臣一行人已入住京中特别安排的驿馆,等候皇帝的旨意,但是皇帝似乎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霍方自觉伏家的事情也急,不便等候,便直接凑近皇帝跟前低声耳语,皇帝似乎没想到传个消息竟引发了这样的事,便指了个太医去伏家,接着便回到使臣的事上对晏兵说道:“先晾他们一阵。”
自负如斯的皇帝,自然是要给北境一个下马威,挫挫他们的锐气,即使现在是大胥更需要这一个停战协议。
晏兵后知后觉回了是。
他的心思早在刚刚皇帝给伏家指太医时就不在身上了。
心悬着走出了大殿,见霍方慢悠悠从后越过,连忙喊住:“霍大总管!”
霍方才像刚看见他般:“哟,晏将军,小的有礼了!”
像霍方这样的内侍,仗着在宫中各位主跟前说得上话,一向是眼高于顶,不过这时候晏兵已管不了这许多,他掩下眼底的急切,稳着声线,一副随意打听的样子:“这伏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霍方揣着手道:“哎,这事要不了多会,就都知道了,先告诉将军也无妨。伏北终日前去了,就刚得的消息,宫中都没传开呢,圣上也是好心,唤我先去给伏家知会一声,伏家那位姑娘,也就是陵国公府的世子妃,怀着身子,听了消息,怕是要早产...也是可怜。”
霍方佯作可惜样,待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一溜烟早不见了,见状,他便摇摇头跟身边的人说道:“看吧,这时候还要赶着在陵国公府跟前博个人情,哎,真是没眼光。”
他只以为晏兵是想日后在陵国公世子那里得个人情,最好日后在太子跟前有个立足之地。
正当他在这感叹的时候,晏兵出了宫便马不停蹄赶往伏家。
伏家正是一团乱的时候,接生婆和庄大夫在里面,各位太医在外,就连苏横也来了。
伏梨的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听得康澜心里揪得慌,突然里面又没声了,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臂,失了魂般:“怎么没声了?”
苏横心下也是一紧,妇人生产,凶险非常,他镇定下来,对身边狠狠抓着他手臂的女子道:“庄大夫在里面,一定没事的。”
“将军,将军,您不能进后院!”门口的侍卫一路追着晏兵进了伏梨的院子,苏横认识晏兵,一把拦下他:“晏将军,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晏兵抬起头,面具之下的眼神散着戾气,但也遮不住眼底的担忧,苏横困惑于他的反应,只听他道:“世子有话要对世子妃说。”
声音细听,略有哽咽。
苏横犹豫间,见他又要硬闯,便连忙双手按住他:“在这说!”苏横完全不信任他。
晏兵抬眸,透过窗户似乎能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伏梨,他戾气收敛,周身却绕满了悲伤,任谁看,这人都有满目疮痍的过去。
“小阿梨,起床了。”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到。
“阿梨,要错过城门点兵了!”两滴清泪自面具里流下,但面具未覆盖的嘴角温柔扬起。
伏梨做了个梦,那是一个大年初一,刚过了除夕,自己刚满十五岁,日光透着窗子照在脸上,有一人逆着光,伸手替她挡过那一点点太阳的热度。
昨日守岁时父亲才说第二天一早要同哥哥出征,她生了好大的气,因为那样哥哥就没法陪她上灯会。
因为晚上闹脾气,所以伏咺第二天早早就来哄她起床,他的声音伴着柔和的日头,轻轻吹在她的耳畔,他说:“小阿梨,起床了。”
“阿梨,要错过城门点兵了!”
“阿梨,我给你扎了月亮灯笼!”
伏梨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床帐,身边的梨酥已哭得满脸是泪,又忽然惊喜地瞪大了眼,耳边很吵,但是她听到了,听到了那最后一句。
“阿梨,醒来就给你扎月亮灯。”晏兵站在院中,望着一边那棵梨树,伏家也有一样,是他在妹妹出生那日,跟父亲一同种下的。
康澜不知不觉间放开了抓着苏横的手,看着院中那人,喃喃道:“咺哥。”
伏梨的声音重又响起,夏氏才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到门口,与院中那人遥遥望了一眼,有太多的话,但只看了一眼又进去陪在女儿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啼哭划过,众人才惊觉,原来已入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