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州耽搁的时间,最后都要在后续的行程中补回来,好在后面的路一切顺利,他们按时到了西境。
到了西境后,元钰就派下两部人马,一部暗中调查苏佑,尤其是五年前勺水城出事的那段时间,一部则是往闵州去。
闵州,二皇子稽颂的封地,也是他被罚永不入皇城后的居身之所,对于伏咺所说的蒋影是稽颂的人,他并不怀疑。
皇城内,由丞相之女苏荷代大胥入北境和亲的事在苏荷的坚持下也终于定下,大殿之上,苏玉礼阴着脸站在右侧近臣中,不看跪在殿中的女儿,左侧则是几位皇子。
霍内侍尖着嗓子:“上谕:丞相之女苏荷,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封为嘉善郡主,特使北境,以成姻缘之好。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苏荷抬眸,看着那卷圣旨,眼神无波,只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片刻后,伸手接下。
圣上站起身,亲自扶起苏荷,道“嘉善,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虽说后来去了泉济寺,但幼时那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到了出嫁的年龄,朕甚感念,况且又是这般特殊的情况,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尽可能满足你。”
稽僩站在一侧,看着那人一身火红的衣裙,立于殿中,有些失神,清冷如她,极少穿这般艳极的颜色,他眼中的阴翳尚未散去便听她问圣上:“大胥可有派人送亲?”
圣上道:“自是要的,只是送亲之人尚未安排,不若由你弟弟罢?”皇帝也是好心,嫁去北境,从此天高地远,若是亲人能够送亲,那应是好的,他想苏荷也应该满意。
却没想苏荷再次跪下道:“和亲不比普通嫁娶,比起其他的,更应体现大胥的威仪与看重,况且大胥越看重,往后我在北境才能过得更好。”
苏玉礼听着她这一番大道理,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圣上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也觉得苏荷说得不无道理,于是他问:“那柔嘉觉得谁合适?”
苏荷缓缓抬头,向左看去,与那人眼神对上,她能感受到他眼中的不甘,稽僩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眉头紧皱。
苏荷重新看向皇帝,慎重道:“臣女觉得,由太子殿下送嫁,最为合适。”
稽僩听罢,却仿若一记重锤击于心口,不是锥心的痛,却是直直坠于悬崖底后无声的沉重,明明心燥,却一瞬间静了下来,好像一只迷路的鹰,原来不是找到了路,而是知道彻底没了路。
可是茫茫天空,为何一步步走到没了路的地步。
他良久地看着苏荷,可那人不看她,好像自那日宫宴说过话后,她就一直躲避他了。
圣上闻言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苏玉礼,可苏丞相道:“臣的女儿臣已管不了了。”
圣上被这一句话也是噎地说不出话,无奈他看向简益良,简大人上前道:“嘉善郡主的提议很好,太子殿下乃我大胥储君,若是由太子殿下亲自走一趟,也足以显出我大胥的诚意了。”
圣上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稽僩说道:“既如此,僩儿便领旨吧。”
稽僩艰难地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他看向父亲,目光微臣,最终在圣上微微不快的脸色中接下了旨意,他觉得自己喉咙泛起一阵苦涩:“儿臣.....遵旨。”
冬日的阳光照进殿中,照在殿中那两人身上,暖意洋洋,可没能暖和那两人苦涩到微寒的心。
如今已过了年,按计划,得在春日里完婚,再加行路的时间,怕是过不了两月就得上路。
圣上许嘉善以公主出降的规制出嫁,是以丞相府中荣阙公主正叹着气清点着嫁妆,苏荷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心中一直喜爱这个姑娘,去年年中时分还想着过了这个年,便替她相看起来,哪知会出这样的事。
想到这,她往书房看了一眼,最终摇了摇头。
苏荷初初在宫宴上提出和亲的想法后,当夜回来,苏玉礼便怒得罚她跪了一晚上,可毕竟此事当着燕黛公主提过,而她自己意愿极强,最终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是以他们父女已有多日未言一语。
今日苏荷回了泉济寺请平安香,也要将自己即将出嫁的事告知慧弛师太,毕竟她曾在那生活了数十年。
苏荷回府时,荣阙公主仍在为她忙前忙后,她心中感念,便上前道:“辛苦母亲了。”
荣阙公主待她好,她也是愿意唤她一声母亲的。
荣阙抬眼看着走来的女儿,拉过她的手,引她进了正堂,瞧了瞧她风尘仆仆归来的样子,欲言又止。
苏荷任由她握着手,道:“母亲想说什么?”
荣阙屏退左右,看着她,眸中微动,最终微微一叹:“为了太子殿下,这般值得吗?”她问的不是为何这么做,也不是与太子何时相识。
她迎着苏荷眼底的震惊看去,说:“我前日替你整理衣物,发现了个香囊,以前在宫中时曾在德恩皇后那处,看到过个一样的,思及你所作所为,我何尝猜不出前因后果!”
越说语气中越是带了些急切。
她前日发现后,又回想起那日在殿上他们不曾在意的她与太子的神情,便更坚定了心中猜测。
苏荷缓了缓心神,坦然道:“我并非全是为了他,只是想到日后在皇城中我嫁他娶,毫不相干,与其看在眼前,心中郁郁,不若我早早逃开吧,况且还能为大胥尽些绵薄之力,这是很好的去处。”
她说着说着眼神往堂前看去,越过屋墙,像是要看进那高墙之中。
三月,气温渐渐回暖。
宫门口浩浩荡荡列着一队百十人的人马,后面跟着十几车的物什,苏荷一袭红色嫁衣立于殿前,头顶的流苏发冠庄严肃穆,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衬得她更加肤若白雪。
稽僩一袭黑衣立于她身侧,离她半丈远,陪着她告别家人与皇帝,若不是稽僩的黑衣阴沉得过分,他二人倒也宛若一对璧人。
殿中二人脸上没有表情,规规矩矩行着礼,一步都没有出差错,像两个提线木偶般,苏横与元钰站于一侧,看着这幅画面,苏横不禁摇了摇头,与元钰低声吐槽说:“殿下这表情,不异于当年谢老将军出殡。”
元钰看了他一眼,对这大不敬之词不置一词。
鼓声响,风过,红色嫁衣裙摆飞扬,落下后,新嫁娘已将扇子置于面前,隔绝了视线。
众人见苏丞相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脸色已不如早两天难看,他立于女儿身前,阻了她往前的步伐,轻叹了一声,终于道:“自此去,往后的路且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