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颂见他脸色变了,便也停了下来,反问了一句:“世子觉得,不好吗?”话中带着一丝忐忑和讨好。
元钰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眼中若有似无地充斥着可笑与嘲弄,冷着声音答:“不好。”
随着他话语落下,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冷却,稽颂眯起眼审视着面前人,自他进来虽然一直表现的和善,可从没有亲近之意,方才被满心的快意淹没,他都忘记了元钰似乎连伏梨都没跟他聊起。
稽颂搭在案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用肯定的语气说:“世子来凤香楼不是来听我的计划的,看来伏梨没说服你。”
知道伏梨已经安全以后,元钰实在没有心思在这跟稽颂打太极,起身便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人说道:“听闻陵国公五年未曾醒过,如同死人。世子不想知道陵国公缘何落得这个下场吗?”
元钰脚步一顿,他慢慢转过身,此时他脸上的对稽颂的嘲讽已消失不见,漫天的怒意涌上心头。
又是一个知道真相的,是吗?
可无论稽颂是真的知道还是故意激他,面对这件事,他都无法不管不顾地离开。
他背在身后攥紧的拳头又松下,片刻后,他挪动身子,回到位子上坐下。
稽颂见状,笑了笑,他重新傲慢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施施然道:“以后你在朝堂,为我所用,如何?”
元钰虽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阁中,实则心乱如麻,他压下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逼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越着急,稽颂反而越有些快意,那事他本不想说的太早,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可是元钰对那人的忠心与坚持,令他觉得十分可悲。
一旦这么想,他越看元钰越发觉他这些年竟如此可怜,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他不由笑出声来。
元钰见他张狂的样子,心中怀疑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事实让他不能错过每一分信息,他怒视着稽颂,咬着牙喊了句:“稽颂!”
稽颂收起脸上的笑,意味深长道:“你与稽僩一同长大,已有将近二十年了,你一向对他忠心,可是,你真的觉得稽僩是什么好人吗?”
元钰冷冷地回答:“在这个朝堂上,没有好人。”
就连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
稽颂笑笑,摇摇头啧声道:“曾经,军中传过那么几天陵国公准备同伏家联军,与我稽颂为党的谣言,你可知道?”
元钰冷声否认:“不可能。”
稽颂见他否决得快,颇为无奈道:“都说了是传言。因只是军中少数人传的,所以当我的人告知我时,我也才知道,不过没几天西境就来了陵国公重伤的战报,谣言也就不了了之。”
“谣言虽是空穴来风,却总有源头,而在此之前,总有人比我先得知,亦不会放任不管。”
房中陷入了沉默,如暴风来临前那般,元钰抬起头,目光盯在稽颂的脸上。
他话里话外都指向一个人。
稽僩知道他听得明白,他拎起手边的酒壶,掂了掂又放下,慢慢开口:“稽僩眼里容不得一丝背叛,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
元钰藏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握住,用力到颤抖,他喉中一滞,哑声冷笑了一下:“你当我是任你挑拨的吗?”
他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此时面对稽颂,他忽地想起一事,在西境时那个俘虏同他说,太子放了稽颂通敌的证据。
稽僩放了史达,他为何要放?
无论何时,元钰都想信任稽僩,可当事实与希望想佐,便是痛苦的根源。
稽颂重新招人热了一壶酒进来,就不再跟他绕圈子。
事实的真相他是后来知晓的。
“陵国公兵败后,战报上才交代了陵国公为勺水战事向北境守将伏北终借兵,可这到底事关私调兵马一事,陵国公已重伤不愈,且事关伏家,伏北终是我的人,我可不想我的人受什么牵连,兵部尚书难得听了我一次,将此事压下不喧。”
说完这些,他打量了元钰一眼,想到要说的话,眼中很难不生出怜悯,语气也染上了一分可惜:“信不信由你,此事也不是我一人知道,回去问问五六年前的军中旧人,那些谣言从哪里来的...这便是你在稽僩身边十八年得到的,十八年鞠躬尽瘁,也不过落得被背后捅刀的下场。”
元钰听完久久无法抬头,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凉。
稽颂看着面前的人,他本以为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愤怒,可此时的元钰眼中只有一片茫然,他心中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