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紧闭着眼睛道:“我不知他派的谁,我甚至不知道你父亲是他下的手。我只叫他细查此事,保持谨慎总是没错的,我哪知道他......”
“后来我听闻了勺水一事,我还以为真是西羟太强以致我们战败,可后来他将我唤到东宫,叫我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我不解,多问了一句,他突然生气,说他已派人去了西境杀你父亲,他说此事与我也脱不了干系,若非我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的流言,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那是苏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稽僩失控,其实那天,他看到了萦绕在稽僩周身的害怕与后悔,因为元钰对稽僩来说,无疑是重要的,可这件事,会使他彻底失去那个永远会站在他身后的挚友。
那日午后的情景历历在目,稽僩口口声声地说着:“此事你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最好的选择,就是忘记这件事。”
后来,他确实如稽僩所说的,绝大多数时候,忘了这件事,骗自己原来也是会将自己骗过去的,只是唯一,便是他无法与元钰再如旧日那般称兄道弟,他想尽办法疏离了这段情谊,除此以外,他真的装作从未发生过。
一声酒杯碎地的声音震耳欲聋,碎片弹起擦过苏佑的耳朵,细微的疼痛惹他睁开了眼睛。
元钰狠狠地将杯子掷在地上,压着喉咙厉声道:“今晚就滚!”
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迎着夜色,他纵马而出,易春的茶馆已上了锁,他撬开所,从窗边勾了一坛酒就继续往前奔去。
今夜的勺水城有些闷,闷热的气息中夹杂着血气,当日黄庭燎的五万兵马,也折了一半在这里,还有当年跟着父亲的两万。
一路奔来,怒气随着气力不支而消散了些,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生出了一些无力感。
将马揽在城外,他勾着酒往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将酒往地上倒,倒尽后,他弯腰捧起一把沙,装进酒坛中,抬起手轻拍了拍坛子,尽在无言中。
元钰一夜未归,伏梨便一夜未眠,小町焦急地说道:“昨夜同苏佑吵了一场,扔碎了个杯子,就驾马出去了,我以为世子需要点空间,便没跟着,不成想一夜未归。”
“叫夫人担心,是我的不是。”院门口传来那人安抚的声音,伏梨抬眼望去,那人头发乱着,衣服上蹭满了沙,手中捧着个酒坛,偏没一丝酒意,但实在狼狈不堪。
伏梨走上前去,心疼地望着他,元钰低下头安抚地朝她笑笑:“昨夜怒极,我怕回来会无意中伤着你。”
伏梨替他抚平皱褶的衣襟,柔声问:“事情都弄清楚了?”
早晨的阳光照进院里,经过一晚上,元钰的心底也清明了不少,他道:“都清楚了。”
伏梨问他:“那准备如何?”
元钰定了定,才终于开口:“又要给圣上写一封陈情书了。”
皇帝厌恶稽僩,本就想尽办法想将他拉下太子之位,元钰想,这封书信奏上去,或许都不用任何人证与物证,皇帝都会相信,而且还是他元钰亲笔所写,不过他还是将证人写了上去,只写了苏佑,至于稽颂,他不会给他入京的机会。
伏梨拿起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后面,拿着纸的手指不住颤抖,元钰见状,拿下信纸,握着她的手,伏梨不可置信地抬头:“他竟如此荒谬?”
只因区区一段不辨真假的流言,便痛下杀手,元钰敛下眼底的痛,无奈道:“是我忘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从前我们总说圣上多疑,其实从太子幼时,谢老将军就常说,他是最像圣上的那个。”
“从前审犯人,遭暗杀,他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是我忘了他原先是什么样的人。”
伏梨伸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怀中靠着,她无声地安慰着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