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始终没有放晴。
风刀霜剑伴着雪落在元钰与稽僩身上,四下逃窜的人见似乎没有危险便纷纷立住,想要见证这一场宫变的结局。
其中还有伏梨和康澜。
他们站在台阶上,没有说话,但紧紧握在胸前的手暴露了他们的担忧。
康澜尤其不理解,在她看来,陵国公世子一直是太子党,可为何两人却兵刃相向。
这一问题,扰在当场多数人的心头。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武功招式大差不差,一时难分胜负却看得人揪心。
可苏横那边却不是这样,他方一打落眼前禁军的剑,后面又来了人,让他避之不及。
东宫府兵没有了增援,禁军却一波又一波地涌入宫门,其中不乏弓箭手。
当箭朝着元钰和稽僩的方向射去的时候,伏梨心头一滞,大喊道:“夫君!”
元钰眼神一带,抬手间便挡下一箭。
稽琛是想给他们机会自己解决的,所以他见状便挥手让弓箭手退下,可还未来得及,便听见箭划破衣襟,刺入胸膛的声音。
康澜的手帕飘落在地上,是它的主人双手失了力气。
康澜瞪圆的美目滑下两行清泪,张嘴却如鲠在喉,出不了声。
伏梨适时扶住了她,不至于让她站不住。
那一箭,直直射入了苏横的胸膛中,就在元钰和稽僩的旁边。
剑从他手中落下,他重重地跌落在雪地里,耳边刀剑划破长空,他听见了元钰喊他的声音,但他已没有力气转头。
好在他倒下的方向面朝大殿,最后还能远远望见站在台阶上的康澜郡主,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敢如此直视她,可惜这是最后一次。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己的心,冷冰冰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热血也溅在他的身上,恍惚间,他看到了当年那个寒窗苦读的自己,一朝得中状元,后来又入东宫,他从不曾后悔。
元钰眼神一滞,手臂一抬想往苏横那去,稽僩在元钰失神的那瞬,他的剑也划破了元钰的手臂。
元钰回过神来,望着稽僩的面容,他愈发觉得陌生。
将生死抛却一边的挚友死在身边,稽僩只匆匆瞥过一眼,思及过往种种,元钰怒从心来,不顾伤口,手臂一挥,与稽僩厮杀起来。
皇帝已被人护送着立于台阶之上,稽琛带兵护卫在前,他朝底下喊道:“皇兄,速速束手就擒!”
可稽僩又怎么会停。
元钰与稽僩虽自小一起学习,一起练武,但一个是深宫皇子,一个真正在战场上踏过白骨,稽僩很快便落了下风。
稽琛见此,大手一挥,御林军便围着他们绕成一个圈,慢慢探进。
一声轻响,稽僩手中的剑被元钰打落在雪地里,他抬头的瞬间,元钰的剑便抵在了他的颈部。
元钰不再看他,手上动作不变,抬头看向皇帝,厉声道:“太子谋反,现已拿下!”
陵国公府是太子党,这满朝都心知肚明,包括皇帝,而眼前这一幕连皇帝也是有些弄不清楚。
在皇帝的示意下,御林军上前从元钰手底下压过稽僩,将他压跪在地上。
而另一拨人仍旧围着元钰,他们对元钰的举动还有些不明。
皇帝眯了眯眼,故意说道:“我以为世子今日带兵,是意图谋反。”
元钰闻声,拱手跪地,坦然道:“臣有一事需陈情,望陛下为陵国公府作主。”
说罢他看向伏梨,伏梨知会,从袖中拿出那封元钰早早准备好的陈情信交给一旁的内侍。
皇帝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看至一半便瞪大了眼睛,他抬起头,看了眼稽僩。
此刻稽僩被禁军压住,跪在雪地里,头低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一声不吭。
皇帝复望向元钰,开口道:“可有人证?”
元钰抬头,目光锐利,声音掷地有声:“信中所提到的,皆是人证。”
皇帝点点头,举起手中的信,像是要将它盯出一个洞,忽地,他将它往地上一扔,怒道:“诸位传阅看看罢!”
他缓步自台阶上往下走,在离稽僩一步远的地方立住,他蹲下,直视着这个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忌惮的儿子。
他问自己,有爱吗?
答案是有的,或许是在他刚出生时,但是在之后的岁月里,他这个儿子的身上深深被人打上了谢家的烙印。
谢家,是他恨之入骨又万分忌惮的谢家,当年他尚是太子时,宫里有两个人最是受宠,一个是谢贵妃,她身后是战功赫赫的谢家,却一直无子,另一个是王氏贵女,诞有二皇子。
他自己的母亲虽是皇后,但一直无宠,母家又凋零,根本无法为他守住太子之位,所以他去找谢贵妃,许诺谢家一个皇后之位以换取支持。
他成功了,他娶了谢家嫡女为太子妃,他马上要登临帝位,但是他母后死了,是谢贵妃做的。
他登基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打击谢家,逼死了自己的皇后,可当他看向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身上留有谢氏血脉的儿子,连带着也生出了恨意,他厌恶谢氏,更不愿意让有谢氏血脉的他继承大统。
可是正宫嫡子,东宫太子,又岂能说废就废,所以这些年刻意打压,处处挑错。
皇帝看向稽僩,只问了一句:“你可知错?”
稽僩仍然低着头,听见这话,却笑出声来,他抬起头瞪着自己的父亲,满目通红,像是染上了血,眼中盈盈泪光无端让人呼吸一滞,他咬着牙,问道:“父皇可知错?”
皇帝怒极,抬手便是一巴掌,力度大到将稽僩的脸都打至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