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僩从不向任何人解释,但此刻他说道:“因为我害的哪止陵国公,这一场博弈,早就是你死我亡的结果。”
苏荷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稽僩却朝她笑笑:“我若是不拼杀一场,不是父皇杀我,就是他元钰要杀我。”
光他与西境有所勾结一事,父皇就不会放过他。
苏荷却始终摇头,她似乎总也不愿相信事情真的会到如今这一步:“稽颂当年不过流放而已,你若是真心悔改...”
“我不是稽颂,我没有受宠的母妃,我的父皇也从未真心待过我,我为太子,可是谁看重我!僩字取窥伺之意,以我之名警醒他自己,谢家虽是笼中困兽,却窥伺在皇权之侧,他或许也暗指我窥伺皇权吧,可我是太子!我是太子啊!”稽僩打断她的话,情绪却激昂起来。
苏荷见状,不禁也朝他吼道:“你是太子,所以你的眼里只有皇权,只有那个位置,可是最终,你得到了什么呢?”
吼过,用力过,便像再没有了力气,稽僩抬眸看她,透过这个牢狱,他看到御花园的她,淞州月光下的她,他们那稀少又珍贵的过往,良久,他出声:“这就是我,这就是稽僩,元钰说得对,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这辈子活着,便是为了追逐皇权。”
苏荷听着,却好像连心都在颤抖,她问道:“那你这辈子开心吗?”
稽僩被她的问得一愣,他仿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开心吗,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他直直望着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苏荷的心一热,眼眶瞬间盈满了泪,同时她也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
稽僩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从前,继续开口:“以前你总觉得好像你是在仰望我,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美好的水仙花,长在泥里的,一直都是我。”
“这辈子我欠你很多。”
他每说一句,苏荷的心都会一紧,最终只能背对着他,哭的泣不成声。
“菡菡,下辈子不要遇到我。”可若是苏荷此刻回头,她便能看到她心里最骄傲的太子殿下也没忍住湿了眼尾,这是稽僩第二次为她哭,可惜她一次都不知道。
而这句话,也是稽僩最为真心的话。
这一辈子遇到他,她付出太多了,下一辈子,不要再遇上了。
霍内侍捧着毒酒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夕阳自窗口投进,照在面前的女子身上,而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稽僩隐在暗处,他此生的最后一抹余晖,都没能照到他。
霍内侍知道有些事不该管不该问,虽然他对于面前二人的关系感到心惊。
他朝着苏荷微微行了个礼,便端着酒杯往她身后那处走去。
苏荷愣愣地看着内侍走过,想转身时,便听见身后那人柔声哄道:“别回头,往前走吧。”
苏荷霎时抬手捂住嘴巴,她捂住了自己的哭声,可双脚却有千万斤重,她很想转过头问问他,怎么往前走啊,遇到你之后,往后怎么走啊。
可是身后却只有那内侍的一声:“太子殿下,请吧。”
苏荷泪眼微抬,不知望在何处,她颤抖着出声道:“稽僩!”
“在。”
“佛说因果轮回,欠我的,下辈子还。”
下辈子,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这一次我成全了你的野心,下一次,我要你走向我。
良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带有呜咽声的答案:“好。”
酒杯“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苏荷脚步一顿,用力闭上了眼睛,从心里翻涌而出的巨大的悲伤,如浪潮一般快将她淹没,她的眼泪无声滴落,在霍内侍的声音中,她缓步往外走。
霍内侍看着那女子脚步拙重,缓缓离开的身影,开口宣布道:“皇子稽僩,十一月初十薨世于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