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有自家历代传下来的轻功,都是飞贼走千家过百户时的必备技能,也并非像人们想象得那么神奇。虽然轻功的名称唤作“揽燕尾”,其实并不能真的追上飞燕抓住它的燕尾,只不过是自小用草药煮水洗澡,这叫“换骨”,能使人身体轻捷,再通过磨练提、纵、追、攀、蹬、踩、翻几种要诀,数年之后虽不能真正做到“高来高去、飞檐走壁”,但“翻墙越脊”一类的本领远胜于常人。
卸岭群盗按自身艺业高低不同,在内部有不同称呼,想做大当家的首领,必须有“翻高头”的本事,这是一种飞贼的称号,暗指可以徒手过高墙。
而陈玉楼在深山里跟老道苦修十余年,真得了几分“洗髓伐毛”之异,加上他生就一双夜眼,在大雨泥泞的黑暗中秉气疾追,竟能紧紧跟住猫踪,须臾间已追至下了岭子。
深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这时大雨渐止,乌云散去,一弯冷月露出头来。陈玉楼借着月色追踪,一时倒也没有跟丢,那老猫似乎也感觉到了后边有追兵,更是集中精力往前跑。
金韫娴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追出来的,明明刚刚还怕得要死。
陈玉楼跑得很快,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金韫娴不敢大声呼喊,只得定下心四下寻找。
大雨过后,地面湿滑,有几次险些掉进漆黑的山沟里。金韫娴将小神锋紧紧握在胸前,摸索着向前走去。
长风过境,一啸千里,树影婆娑间似被黑暗中模糊掉棱角,树木在风中枝条乱晃,亦如狰狞的魔爪向她扑来。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既然已经出来,再回去已是不可能。金韫娴暗骂自己莽撞的同时,紧紧握住小神锋。
正往前走,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搭到了自己肩上。她被吓怀了,张口欲叫,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惊恐之余,认出是陈玉楼,金韫娴这才松了口气。
陈玉楼看到她一脸惊讶,忙悄声问,“你怎么来了?”
金韫娴不说话,只将怀里的小神锋递给他。
那边狸猫正在啃食贼猫的肝肠,这边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便蹲在草丛后静静等待着。画面过于血腥,金韫娴看不下去,一把躲进了陈玉楼怀里。
起初,陈玉楼想推开她,可最终,那双手却只停在了她的发尖,轻轻地揉了揉,将她入怀中温柔地安抚。
能跑这么远追来,她当是关心他的吧,他想。只是可惜,这份关心里夹杂着太多的阴谋与算计,来得并不存粹。
又过了一会儿,等那老林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女孩转过身对陈玉楼问道,“那东西……是走了吗?”
陈玉楼竖起食指靠在嘴边,对女孩嘘了声,然后悄悄探出头去张望,他生就一双夜眼,在星月无光的黑夜里,也大致能看出个轮廓,此时云阴月暗,却遮不住他的视线,瞧着那狸子吃饱喝足已如闲庭散步似地离去。他松了口气,啧啧称奇道:“这世上一物降一物,那贼猫看似嚣张,却在此遇到了它的克星,连半点反抗地余地都没有。只是不知那狸子用什么鬼法子迷了它的心智,吃肠饮血前还要好一番戏弄,手段当真毒辣得紧。”
想到那女尸的耳朵还在地上,陈玉楼正欲翻身上前,金韫娴拉着他的衣角,担心道,“还是我去吧。”
陈玉楼摇头,只说那狸子狡诈怕是有些道行,不好对付。便让金韫娴安心等在原地,自己则只身上前。
然,拾起耳朵不待他转身,就听到断碑那边发出一阵嘁嘁唆唆吞咬肉食之声,他只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使他全身肌肉立刻陷入一种僵硬状态。
陈玉楼心中暗叫“不好”。见那边金韫娴跟着起身,他忙大吼道,“你别过来!”可话音未落,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陈玉楼心中虽然明白,但手足皆已不听使唤,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喉咙之外,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被陈玉楼这么一吼,金韫娴愣住了,一时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爱爱冒险,却也绝非冷血之人,陈玉楼此刻就倒在那里,她绝不能弃他于不顾。
陈玉楼被那乱坟中的白老太太看了一眼,顿觉神魂飞荡,毛发森竖,全身生起一片寒栗子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心中虽然明白,但手足皆已不听使唤,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喉咙之外,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眼见那面如巨鼠一般狰狞地女人向他伸出利爪,金韫娴牙一咬,心一横,屏住呼吸就要上前。
就在这危急之时,古墓林中忽然一陈拨草折枝的响声,只听地边有人朗声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正气歌》中每字每句,都充满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专能震慑奸邪,陈玉楼一听之下,立刻感到身上一松,知觉竟自恢复了几分,心下也清醒了,随即明白是有高人相助,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不知是哪路英雄这般侠义?想开口去问,但身体麻痹过久,还是说不出话来。
金韫娴脚步正要上前,忽然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一跃而出,挡住了自己去路。而与他随行的另外两个,则对着那“耗子二姑”猛地撑开桐油伞,那伞上选着镜片转破迷魂阵发。在二人的通力合围之下,那“耗子二姑”被逼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正要逃走,蓑衣人一个筋斗翻身而起,一脚将她踢下山沟,现出原型。金韫娴目瞪口呆,这招式岂是“凌厉”二字可以形容得来。
见那老狸已死,金韫娴无暇顾及其它,忙上前扶起陈玉楼,而另外两蓑衣人也快步围过来。二人摘下蒙面,原来另外一男一女。见那女子伸手搭上了陈玉楼的脉门,金韫娴忙问,“他没事吧?”
那少女摇摇头。
金韫娴松了口气,起身向那高大的蓑衣人道谢,“小女子金韫娴,感谢阁下的……”第一次学江湖人说话,金韫娴脑中竭力想词。
那边领头的蓑衣男人已摘下蒙面粗布,露出的一副粗狂沧桑却又俊朗帅气的面容来。
他深邃的眼睛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陈玉楼,沉声缓缓道,“这位兄台是中了狸子鸟的毒,再过一会,他的手脚就能动了。”又看向面前的女孩,神色有些黯然,他道,“姑娘言重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谢就不必了。”说罢微一拱手,转身离去。
直至走远,见师兄老洋人依旧是一副呆头呆脑、魂不守舍的样子,花灵“噗嗤”一笑,“瞧你,都看傻了吧,那么好看的姑娘……”
被她挑破心事,老洋人不禁有些羞赧,却依旧是讷讷地,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