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二人正说笑,谁也没注意到卸岭总把头陈玉楼此刻已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近前,他冷冷地看着金韫娴那眉眼含笑的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明明已相识数年,明明已定下婚约,可这女孩竟一次都未曾向他展露过笑脸。原先只以为她不喜欢笑,可现在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意识到这点,陈玉楼呼吸都沉了沉。
实在没忍住,他开口叫了她,“满满。”
少有人叫她小字,金韫娴浑身一怔,敛起笑容,起身向他问好。
见她一副拘谨恭顺的模样,陈玉楼锋利的眉梢微微抬起。他眉眼温润,但看人的时候眼神却有些冷,他就这么盯着金韫娴,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
又过了一会,仿佛才看到似的,俊秀的眼眸从女孩脸上划过,落到鹧鸪哨脸上却如春水化冻一般,绽开笑容,“哎,鹧鸪哨兄弟,你也在这儿呢。”
鹧鸪哨这才站起身,眉眼深邃地微微一点头,“陈总把头有事吗?”
“没事儿,就是出来看看弟兄们。”说罢,看向金韫娴,“满满,过来。”
这又抽哪门子疯?
金韫娴心里嘀咕,但见他神色有些不快,只得乖巧地跟去他身后。
二人出了屋子,朝门廊上走,见女孩一路不说话,陈玉楼心里七上八下,想回头看,又下狠心忍住了。他实在坍不起这个台,他俩的关系本就微妙,太小心眼只而弄得彼此都不自在。
晌午时分,金韫娴拿了吃食物去偏房看荣保。还未走进院子,就看见那鹧鸪哨正用侉子一下挑住了就要倒地的红姑娘的前襟。
金韫娴一愣,正欲转身躲避。只见那变边的花灵瞪着大眼睛,傻乎乎地问道:“师兄,需要帮忙吗?”
花厅未落,撕拉一声,衣襟崩裂。红姑娘吓得一把捂住胸口,而鹧鸪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目瞪口呆。
进了厢房,那荣保正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见金韫娴上前,那少年哭得更凶了,“姐姐,你放我出去吧,我还想阿妈,我好想回家……”
陈玉楼是干大事的人,自然无暇过问一个个小小孩童处境如何,把他关这儿十之八九是罗老歪的主意。看他手腕上的勒痕,金韫娴既心疼又无奈,“荣保,别哭啦,饿了没,来吃点东西吧……”
少年不接,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姐姐,我想回家……”
金韫娴抽出手绢垫在少年的手腕上,一面帮他搓手,一面轻声安慰说,“很快的,等事情结束他们就会放你回家的。”
想到瓶山的毒虫,湘西百姓以及不久就要进犯的日本兵,金韫娴神色落寞,“但是,现在你还需要忍一忍,现下很多事情变化太大,我也做不了主了……”
少年眼角含泪,“姐姐,我听他们说,你是皇宫里的公主,真的吗?你也是被他们抢来的吗?”
女孩被他逗笑了,“公主?以前算是吧,可现在是民国,已经没有公主了……抢来的么?不算是,我先前就与陈总把头定下婚约,不过那时候我并不愿意,所有我逃了。不过这次,是我自愿来的,因为,有日本人要来抢夺瓶山的宝物,只有陈总把头才能保护住它们。”
荣保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答应嫁给他的嘛?我就说嘛,怎么会有公主愿意嫁给响马呢!”
金韫娴咧了咧嘴,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荣保抬起头又问,“姐姐,那他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她之前从未想过,如今突然被问到,一下子有些怔忡,“这个嘛……似乎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
少年一下子糊涂了,“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没什么好不好’呢?”
感情的事情说起来总是特别复杂,荣保年纪小,金韫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只说,“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独立而平等的,都有追求目标,实现梦想的权力。爱一个人不是自以为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快乐,哪怕是女孩子,也是需要尊重和理解的……”
少年眨巴着大眼睛直摇头,“姐姐,我听不懂。”
金韫娴哑然失笑,只说,“总之,等你长大了,遇到心爱的姑娘,一定要多和她沟通,尊重她,理解她,支持她,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忽略她的需求哦。”
荣保似懂非懂地点头,“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