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心说:“苦也,想是掉进蜈蚣老巢里了,这却如何是好?”只觉那蜈蚣从耳朵爬上额头,又攒着数十只脚爪游到鼻梁上,两支一节一节的触须灵活地来回扫动,这感觉实是麻痒难当,更难忍的是心头发麻,那龟息之术眼看就要破了。
只要呼吸节奏一乱,必被那条六翅蜈蚣察觉,只好强行忍住,任凭那小蜈蚣在眉间额前爬来爬去,也不敢稍动分毫。
所幸山中鸡鸣杂乱,所有的蜈蚣都失了常性,不肯轻易吐毒,否则沾上瓶山蜈蚣的剧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把命丢在这儿。
那百足爬动的蜈蚣,就这么在脸上来回游走,实在令人周身毛骨悚然,也就是鹧鸪哨定力惊人,硬是如同死尸一般,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不过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蜈蚣爬了几个来回,竟打算从鹧鸪哨嘴里钻进去。
丹宫深井里尸骨堆积成山,这蜈蚣本来就是钻进钻出习惯了,它觉得这尸体似乎还有活气,可也难以确定,就没头没脑地爬向鹧鸪哨口中。
鹧鸪哨全身紧绷起来,让条蜈蚣钻到嘴里如何使得,而且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先全然预料不到会有此遭遇,如今强忍着诈死是不行了,可身体动静如果稍大一些,定会惊动了那条六翅蜈蚣。
鹧鸪哨应变奇快,更是当机立断,专做那些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即横下心来,趁那蜈蚣刚一探头,不等它弓身进来,鹧鸪哨就抢先张开牙关,用牙齿将它狠狠咬住。
鹧鸪哨的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口咬得隐声避息,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可被咬掉的那颗蜈蚣头,虽然与身体分离,却没有当即死掉,在他口中又挣扎了两下,腭牙触须尽皆张开,方才不动了。
鹧鸪哨感觉到舌尖牙床发麻,自知蜈蚣临死之际吐出毒来。虽然蜈蚣并没咬破口腔,其毒还不至于融化血肉,但含了毒素在嘴里终究不是办法,急忙侧头将蜈蚣脑袋和一口浓血吐在尸骨堆里,可口舌间的麻意兀自未消,不免暗自心惊,定是已经中毒无疑了。
不料鹧鸪哨刚刚发出如此轻微的一点动静,却惊动了那条六翅蜈蚣。
它似乎察觉到了丹井中的动静,猛地扭转身子,腭口触须一阵乱摇,便攒动着脚爪,在死人堆上爬了过来。
鹧鸪哨正自发愁中了蜈蚣毒,忽听角落中的六翅蜈蚣迅速爬了过来,想到现在自己也是在劫难逃,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屏住呼吸,手中轻轻摸到一根死人的臂骨,臂骨一端折断了,颇为锐利,恰好能当成一条如刺的骨锥,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诈死就诈到底,给它来个你不动我,我不动你,真要被那六翅蜈蚣在死人堆里翻将出来,拼着一死,也要将这条臂骨刺进它的脑门子里。
鹧鸪哨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伏在死人堆里一动不动,偷眼看去,只见那条大蜈蚣在起伏的尸棺堆上一阵攒行,竟是奔着丹井的另一边去了。
他心中一动,却见那蜈蚣爬到一口描彩嵌金的漆棺之前,忽然停了下来,蜷起身子张开腭口,对着漆棺一阵张牙舞爪般地蠕动。
鹧鸪哨越看越奇,借着丹井壁上繁星般的灯光,可以窥见那口硕大的漆棺上彩绘尚存,是数位体态婀娜的古装女子,身处祥云宫阙之间,弹拨吹抚着琵琶琴箫,看来都是天上的仙子,绝非人间气象。
那六翅蜈蚣在漆棺前盘旋游走了好几圈,久久不肯离去,似乎是在膜拜画中的仙子。
忽地里从蜈蚣口中吐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丸,鲜红胜血,外边隐隐有层光晕包裹着,被蜈蚣吐出来又吸进去,反反复复地舞弄不休。
鹧鸪哨忽见蜈蚣吐纳红丸,心中也是不胜惊诧,又闻到丹井里忽然异香扑鼻,心中不禁一阵发毛。原来这六翅蜈蚣果然是外伤愈合了,便吞吐内丹给自己治疗内伤。
想不到那六翅蜈蚣潜藏在丹宫药井里多年,吞服了地宫里残余的丹头,竟然也炼出了红丸般的内丹,看它的举动,像是要在丹井里吐纳几个来回,攒足了精力再出去和众人相斗。
鹧鸪哨心念猛地一动,心想:“这红丸乃是六翅蜈蚣的性命所在,它全身精气都聚在其中,现在机不可失,何不冒死夺丹?否则它吞回红丸,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吐出来,那时若不将其粉身碎骨,绝难将其置之死地。”
他觉得舌尖知觉渐失,知道再有片刻犹豫,自己必然毒气攻心,到那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六翅蜈蚣飞上丹井了。
于是再不多想,看准时机,趁那蜈蚣背过身去吐出红丸之际,迅速推开遮在自己身上的干尸,从死人堆里纵身跃起,抬脚便将一个骷髅头踢向六翅蜈蚣。
这一招是声东击西,他踢出去的这颗骷髅,呼的一声从六翅蜈蚣头顶掠过,重重撞在了井壁上摔成碎片。突如其来的动静,果然惊得那大蜈蚣全身一颤,一股丹气断绝,正吸在半空的那枚红丸,当即就落在了一面漆黑的棺材盖子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鹧鸪哨乾坤一掷,踢出骷髅头的同时,身体也立刻弹了出去,快得如同足不点地一般,那蜈蚣丹落地之际,他已几个起落冲到了近前,还不等红丸从棺板上滚落,就被他一哈腰抄在了手中。
那六翅蜈蚣视此丹如同性命,但重伤之余,也成了惊弓之鸟,被撞在井壁上的头骨吓得不轻,稍一分神竟将红丸落在地上,赶紧鞠着腰掉过头来,想要立刻吸了红丸藏纳入体。岂知就在这么瞬息之间,内丹就被人盗了去,它急得发起狂来,全身须爪攒动,对着鹧鸪哨便扑。
鹧鸪哨刚一俯身抓得红丸在手,脚下并没有分毫停留,借着惯性继续向前奔出,同时将地上的棺板向后揭起,正拦在六翅蜈蚣身前。
待那蜈蚣拨开腐朽的棺材盖子,鹧鸪哨已在丹井中兜了半个圈子,斜刺里奔向井底中部的青铜丹炉。
蜈蚣失了内丹就活不过一时三刻,鹧鸪哨奔逃中放眼一看,也只有那个丹炉是一个容身的绝佳去处。他无暇回视身后的蜈蚣追到了什么地方,提着一口气,径投丹炉而去,他一步六尺,两步就是一丈二,身形晃动之间,几步就蹿到了炉前,当下扯开一字马,使个魁星踢斗,用脚力将青铜丹炉两百余斤重的盖子朝天顶开一条缝隙,也就是刚可容人,他便腾空一个侧翻,凌空从丹炉盖子的缝隙里滚入炉内。
此下殿内,陈玉楼正带着卸岭众人搜寻鹧鸪哨的踪迹。
可怜花灵接连失去了两位师兄,一下子就是去“主心骨”。看着女孩趴在金韫娴怀里哭得满脸是泪根本抬不起头,陈玉楼心里既懊悔又自责。
罗老歪一心惦记宝藏,虽说明白陈玉楼的“兄弟义气”,却还是劝他要以“大局”为重。
陈玉楼枯坐在丹井边,面色晦涩难辨,听闻一卸岭盗匪上前禀报说在单井旁发现一条裂缝不知通向何处,当即率人前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