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北王郡主汐晨,过世了。
皇亲贵族的事情她自然是无从过问的,但是这城中也有许许多多受过汐北王府接济的可怜人儿。从他们的口中游倚襄得知,郡主的死真相不明,暂且搁置,不了了之。
而且那些皇亲国戚很快便忘了这事,事后逢年过节,该设宴的设宴,该迎亲的迎亲,庆祝的事倒是一个都不耽搁。似乎只有他们这群曾受恩惠之人会一直记得她。而身为曾承其恩也曾挨过穷的人,游倚襄自此下定决心,她要用学来的一身本领劫富济贫。
起先的几年,她都化作男身轮番潜入城中各大酒楼。在后厨打杂,为日后的计划攒些底子。并偷偷练习模仿他人的言行与各种表情变化,制假面的功夫也不敢落下。
两年前才正式开始她的劫富济贫。将一些喜好花天酒地的富老头迷晕,拿值钱的东西换成银两,悄悄在深夜送去给雍江城中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如此这般,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为已去的郡主做一些承其衣钵的事了。因自己从不留下多少,日子过得依然紧巴,也还同以前一般扣扣搜搜。同时她还有个原则,一天至多只劫一个。
因在销赃时认识了些情报贩子,后来也会顺带帮着探些情报。反正拿钱办事,除了让她亲自去杀人放火,其他的只要钱到位她就什么都能干。
半年前贩子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单,对方出手阔绰,就是脾气不太好捉摸。起初是让她在沐月楼盯着一些人,倒也方便她在沐月楼找冤大头下手。后来又传消息来说让她潜入宫里,找机会混入洛南王府,寻个身份顶替之,待在洛南王郡主身边打探消息。
她不得不想尽办法完成这位磨人主子的要求,结果出师不利。本想扮作歌姬,在宫宴上寻一合适的下人,仿其假面,谁知道那洛南王府居然只来了洛南王世子一人!
而且这世子一看就身手不凡,赚钱而已,她可不想把命赔进去,不值当。
不过来这一趟委实还是不赖的,非但瞧着了皇家的热闹,还让她又抓住了劫富的机会。八皇子席间曾为一郡主解围,而以她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缠着那郡主的家伙肥得流油。
于是她当下就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给自己捏了与那郡主相似的脸,散席后故意在能把她带去那家伙跟前的人面前晃悠。
果然如她所料,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人的恶劣。亲眼见他差点欺辱了那位郡主,便决定在劫了他以后,还要将他衣服全扒了。
“若不是在离开时路上遇到那个呆子,我今日的计划也是顶顶完美的。”她捏回最近在沐月楼所扮花魁的脸后,回到了阁楼上的房间。
“完美?”凳子都还没坐热,身后便突现一人影。这声音她倒熟,又是那磨人主子。
“主子。”她努力摆出无比灿烂的笑脸,只为伸手不打笑脸人。
戴着帷帽的玄色身影立于窗前,月光从他背后泄入,纵使不戴帷帽,恐怕也难看清那张脸。况且游倚襄知道他长什么样,更是觉得这样的装束多此一举,但她不敢说,因为她不想惹其不快白白送命。
“若我没猜错,你今天当是去办我差的事。”他语气淡然,没有一丝波澜。
“主子英明!”游倚襄明知对方不可能被讨好,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拍起马屁来。
“连洛南王府几人赴宴都不知?”还是那副语气,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杀还是要剐。
“我原本听闻昨日郡主入宫,是带了些丫鬟的,想必……”游倚襄嘴上虽是在解释,但心里也清楚,此趟既是来了,这人应当不只是来数落自己的。
“你明日潜去宫里宁心殿,仿一名为杏儿宫女之皮。待皮制好,立冬那日替之,后听宫内调遣,便成了。”玄衣人言简意赅,说完转身便走。
“主子,我能问一句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道,“这杏儿姑娘……”
“待你替前,自会有人去灭口。”果然,这人还是那般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东方泛起鱼肚白,魏映熙也逐渐醒过来。后颈传来的阵阵酸痛,不断提醒着他昨夜的屈辱。事不过三,他这就去宫里找阿涟学点穴之法,下次定要将那女贼捉拿归案!
他刚入宫没走多远,便遇上了正打算去御书房面圣的湘意。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想碰洛南王府走水的悬案。
“糊涂呀。”魏映熙连忙出言相劝,“湘兄,我非好事之徒,对你的情分虽也不及对阿涟,但还是断然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魏兄言过了。”湘意早就想好了,冷静得很,“那些是传闻也好,事实也罢。既不去查,又如何能得知真相呢?难道魏兄就不想,还你那成日挂在嘴边的汐晨姐姐一个公道吗?”
魏映熙作为八皇子陪读刚入宫时,已是八岁有余,整座国子监只有他一位平民出身的孩子,还是太监的义子。故而虽他年龄不算小,连比他小的皇亲贵族都会拿他寻开心。
八皇子在的时候有人护他,但八皇子自幼被圣上赋予厚望,除去习文,还得习武。八皇子去习武时,他一落单,那些小恶霸便会围过来。出言取笑他也就罢了,动手动脚的也不在少数。
他知义父成日里靠拍须溜马才得以养活自己,不想与义父添忧,便都生生忍着。若不是最严重那次汐晨与洛无尘替他拦下那些拳脚并带他去看御医,恐怕他这条小命都保不到今天,更别提能过上这般快活日子了。
魏映熙左思右想,书中常言,知恩图报才是君子美德。
他一咬牙,“那便算我一个!不过我只算得是暗中助你,湘兄可万万莫要在圣上面前提及我。”
“尽可放心,此事本就不便声张。”说罢,他凑到魏映熙耳边悄声道,“而且你不知道,凡是参与过此案的人都死状凄惨吗?”
魏映熙捂住被他靠近的那只耳朵,退了足足一丈远,惊恐道,“我收回方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唬你的。”平日里见惯了魏映熙在宫人面前故作正经的模样,私下八皇子不在时,湘意便尤其好逗他。
不曾想这一趟,漾嵩帝却并没有应下他来。
漾嵩帝顾及湘东王二郡主与沙西王郡王大婚在即,此时不便生事,即使湘意拿出之前的赏赐相求,他也并未立刻拿定主意。
湘意已不是第一个提出要接手这一案的孩子。老八在去年交上漠泉一案的线索时也曾提过,今年足岁能出宫的六女儿更是不用说,恐怕老早就想为她那师父平反。可他纵使想得知真相,也不会让自己的子女去涉险。较之洛无尘身为当事人不便参与此案,这湘意,倒不失为佳选。况且他作为湘东王世子,早晚要承其父刑部侍郎的衣钵,不若就将此案予他,赐其历练。
于是湘意离开御书房后,漾嵩帝经一番深思熟虑,还是提笔拟了一道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