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尘独自忙活了一整个秋季,从起草制图到选定木材、分制部件,再从卯合部件到最后上漆晾干,总算将为洛小悔打造的新木轮椅制好了。
之前的木轮椅已在禁林中损毁。那日之后洛小悔因受惊,回府后沉沉躺了一日。而哑仆洛菁则对自己的失职感到无比愧疚,终日寸步不离,悉心照料,余下的时间皆跪于床边。若不是洛小悔醒后及时让她起身,还不知会跪到何时。
见哑仆如此,洛南王夫妇念在其侍主多年从未出过这般岔子,加之女儿又一个劲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便也免了其责罚。
思及哥哥喉间病痛,自己又不便移动。洛小悔便命哑仆将所需草药抓来,她亲自在房中调配后,再让其送去膳房煎制好送与哥哥,每日一服。
后她又让哑仆找了些医书来,于屋内细细钻研,望找一些能彻底根除疼痛的方子。再见哥哥时,已是立冬过后。哥哥说有物件送她,将她抱出卧室,来到府中院落西侧他的工房。
“谢谢哥哥。”洛小悔坐上新椅,甚是欢喜。这座椅比起之前的要舒适许多,非但在腰后加了荞枕,连扶手都被绑上了绸缎,将手搁上去丝毫不觉膈应。哑仆推着她走了数尺,即便轮下碾过石子,也再没有之前那般颠簸。
虽此刻乐在其中,但这同时也让洛小悔想起,那日在禁林坐在木轮椅上时那个扮作哑仆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洛无尘原本在一旁扬起了久违的笑容,见妹妹低下头去又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嘴角也随之落了下来。
他心底也有事。六公主来找,让他原本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汐晨之事,他一直都想查明真相,但因势单力薄终未能如所愿。如今六公主出宫,湘意还请了密旨,皆是为此事,便希望尽快能有个说法,也好让汐晨安息。
“哥哥。”洛小悔突然唤他,“不知为何我总在想,七年前汐晨姐姐,会不会是替我而殁?”
洛无尘猛然抬头,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往这方面想,但这话如今由洛小悔亲口说出来,却反倒是加重了他对此的怀疑。
“小悔,那天的事都是意外。”洛无尘缓缓道。也许这么说,能让妹妹好受些。
“哥哥,你可知我的出生有给谁家带来麻烦吗?”洛小悔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事,便想问问比自己大四岁的哥哥,看能否一解疑惑。
“未有,洛南王府向来与人为善,从不结仇。”洛小悔出生前后只听闻皇宫内出了些事,而他们身在城南距离皇宫这般遥远,不过是次女在府中诞生,断然也碍不着谁家。
二人谈话间,母亲柳氏来寻洛小悔了。
“小悔,你不在房间待着,跑你哥哥工房来做什么?”柳氏匆匆而至,有些着急道,“你可还记得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洛小悔近来都在房中看书,有些不记得了,便道,“母亲莫要慌张。小悔不记得了,是什么日子?”
“怎么这般重要的事都能忘。”柳氏也不忍多数落这可怜的孩子,语气软了下来,提点道,“八皇子不日就来府上下聘了。为娘给你置了几件衣裳,那日好穿着接旨。你快随为娘到屋内一试,看合不合身。”
不消几日,便到了八皇子向洛南王郡主下聘的日子。八皇子贵为皇嗣,又是圣上赐婚,无须亲自送聘,由大内总管汪囿魏代为前去洛南王府送去聘礼与婚书。
皇后在宁心殿的宫女中为洛小悔拨了几个机灵的丫头,随聘礼一道送去,在成亲之前也能照拂着她。这其中,便有游倚襄扮作的名为杏儿的那位宫女。
宫里吃食实在太好,贪嘴的游倚襄大为不舍,生怕以后再没机会入宫吃这些好东西了。闻之将走,一宿未眠,终是在丑时起身溜进御膳房摸了几个鸡腿,用油纸包好藏入衣中才悻悻然离去。
次日一行人送聘途中,澍渊正立于不远处一棵白杨树顶,目光锁住那叫作杏儿的宫女。后见队伍经过一护人家时,门口的看家犬忽地跟上队伍末的杏儿并将其拽倒。在确认杏儿确是脱离队伍后,他才闪身离去。
瘫倒在地的游倚襄由于偷藏鸡腿十分心虚,被那甚是亲人的看家犬拽住也丝毫不敢发出声响,愣是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
见那看家犬不依不饶且摇着尾巴又流着口水的模样,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恶犬,鼻子简直跟那姓魏的一样灵!你们是合起伙来气我的吧!”
可她转念一想,若是答应给魏映熙做护卫,不也一样能常去洛南王府探消息吗?虽方式不同,目的和结果却终是一样的,主子应该……或许……不会怪她。
于是她将怀中鸡腿依依不舍地都扔在地上,引走了那条犬。再寻了一处僻静的破屋重新捏了一张宁心殿里专司采买的宫女的皮,混在每日采买的队伍中重新溜回宫去。
殊不知,她要找的人此时却并不在宫中。
魏映熙今日休沐,一早便被湘意唤去湘东王府,正在八仙桌旁打着呵欠。
他来的这一个时辰湘意都在桌上写写画画,梳理近些日子寻得的各方线索。
沁雨与湘意告知过所掌握的与纵火案有关的一切后,向喻私藏的那些案宗便尽数被她收走,只将其中一张纸交予他。上书禁林巡守于癸曜十三年初在林间寻得未见四肢的无名尸骨,沁雨推断或许与其他蹊跷死亡的办案人员相同,皆是因蛊毒而亡。
他唤魏映熙来,原是问其是否知道与蛊毒相关的事,然而魏映熙身为土生土长的水漾国人,纵其精通史事,断也不通那些从不外传的邈锡国秘术。于是那一番话后,便将魏映熙晾在一旁了。
“魏兄,如今的禁林巡守年方几何?”湘意突然问。
魏映熙醒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禁林有专人巡守,其职责世代相传,应为冶姓。魏某记得上一任与现任交接约摸在半年前,应当年方不足二十。”
“走,去见见现任巡守,有要事相问。”湘意收了桌上的笔纸墨,起身就走。
“哎,魏某可只说过暗中助你,你们怎的一个个的都将魏某往火坑里拽啊?”魏映熙不满地皱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