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湘意并未回他,那厢忙着在出门前去灵堂为二姐再上一炷清香,人都走去数丈远了。他稍作犹豫,终是跟上。心下也说淌了这趟混水,寻护卫之事怕是片刻都耽搁不得了,回宫他便立刻去寻!
世世代代的禁林巡守,皆住在禁林尽头的小屋中。待走过那原本再也不想踏上的林中小道,魏映熙跟着湘意来到护城河边。远远他们就瞧见了河边坐着的徽墨色身影,那人正在护城河边垂钓,想必能在此垂钓的也再无他人。
“冒昧打扰,敢问阁下是否姓冶?”湘意先上前去。
那人回过头来,疑惑道,“是。请问公子有何事?”
湘意示出从父王那要来的刑部腰牌,“在下湘东王世子湘意。刑部办案,有些事需向你请教。”
“在下乃禁林巡守冶沉,世子但问无妨。”那人将鱼竿放至一边,转过身来。虽看着尚且年轻,可毕竟是终日与这诡异禁林作伴之人,脸上丝毫不见惊惧。
“你可知癸曜十三年初,林中发现的无名尸骨是男是女?年方几何?仵作可验过?有无记载?”湘意也不藏着掖着,把所需尽数问之。
“这无名尸骨我曾听父亲提起。禁林虽大,多年来却鲜少有那般要事发生。”冶沉低头托颌细细思酌,“你所问之事,父亲留下的巡林日录中或有记载。”
说罢,他回到一旁木屋内,寻了一本册子出来给湘意。
这巡林日录虽满满当当,但大部分都是“今亦如常”四个字,翻到年份便很快能找到那日的内容,“……癸曜十三年正月二十,于林中发现一皮肉遭野兽啃食殆尽的尸骨,仵作于现场验后,断其为年过花甲之男尸。四肢俱无,其两侧锁骨处皆有十字凿孔,乃陈年旧伤,应于其幼年时所凿。”
魏映熙光听湘意念出来就已浑身不自在,又思及身在禁林这邪乎地方,不禁拉紧自己的衣领,“这听着就不似常人。哪有谁会给孩童在锁骨上凿什么,凿什么十……”
对,水漾国当然没有这般风俗,可别国兴许会有。
他连忙去拍湘意肩膀,“湘兄,且先送魏某离开这林子,待魏某回宫去集贤殿查些邻国的史书,查过后改日再与湘兄说道。”
若魏映熙没记错,其他三国中,只有邈锡国多有这较为残忍的凿刺肉身之法。他们信奉蛊神,认为肉身之缺口,便是能迎蛊神降临并与之相融的最佳之处。与他们水漾所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大相径庭。
回集贤殿查遍了邈锡国的史书,魏映熙从中得知邈锡国需在巫医族孩童尚且年幼时,就从其中挑出天赋极高之人作为日后大巫医传人的备选,并需根据其天赋高低在身体某处用巫医族圣器银锥凿入一寸。
每次翻及这邈锡国之史册他都觉浑身不适,这次也并无二致。打了个哆嗦,将书放回架上,他得先出去透透气。
不料这刚迈出集贤殿没出半刻,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不过他记得,这回需装作不相识。
那厢游倚襄几经周转,四处找寻,终是在集贤殿附近与一道绿色的身影擦肩而过。他身上的玉饰与佩剑撞在一起,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可她本想打招呼,这魏映熙却像不认识她一般,瞧都不瞧她一眼。连被她叫住后也是淡淡道,“何事?”
这魏大状元倒是个守信之人,说不拆穿就不拆穿。
扮作小厮的游倚襄见四下无人,低声变回自己的声音对他道,“小女敢问魏公子之前需护卫一言,可还作数?”
魏映熙狐疑地看着她。这人好生奇怪,之前是她自己百般拒绝,现下又主动来找,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实不相瞒,小女自幼家中贫寒,不得已才做出偷盗之举。但小女能发誓,此生从未行害人凌弱之事,所得皆已施于救济。虽所行之道与公子不同,但好歹也算作是凭一腔热血行劫富济贫之事。如今想要金盆洗手,不知魏公子可否收留小女?”
她这番真诚的模样倒不似在说谎,且一开口便将魏映熙想问的一次都交代全了,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一番思索后才迟迟开口,“那能否先让魏某看看游姑娘的‘略通一二’是何等程度?”
闻言,游倚襄心下一喜,有戏!
她倾身抽出魏映熙腰间佩剑,极其熟练的一套剑法下来,魏映熙在一旁看得都痴了。
当真可谓英姿飒爽,女中豪杰,他这下也彻底相信之前其所为真是劫富济贫了。这游倚襄女侠诸多技艺傍身,武功也乃上乘,应称侠盗是也。
收了剑的游倚襄却被他炽热的目光瞧得有些心虚,这已是她的看家本事了。撑撑场面倒还算凑合,真要打起来,若是遇上高手,她轻功的脚程可都不怎么快,更莫要说带着他这么个大活人跑了。
那头的魏映熙正欢心自己捡到宝了,而游倚襄此时又身着男装扮作小厮,一不留神他便毫无顾忌地搭上游倚襄的肩,大气道,“除了月钱百两,若还有何所求可一并提出,魏某定尽力满足你。”
“有烧饼吃就行。”这下游倚襄才觉得奇怪,这话明明是之前自己对他说的。他没对自己提要求,反倒除了给月钱还要满足自己旁的要求,银子是多得没处可用吗?
魏映熙见她正用不算友善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忽地想起自己此时行为不妥。忙撤了手,退至一边道,“你,下次见时你还是换回姑娘家吧。魏某瞧你这奉茶小厮的模样,总感觉你是他,一时失了分寸,冒犯姑娘了。”
“好。”游倚襄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扮男人扮习惯了,区区勾肩搭背又算得什么?她若大惊小怪,恐怕早已不知被拆穿多少回。
摇着扇子向前走去的魏映熙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莫说是烧饼了,若游姑娘想吃,魏某可将整座沐月楼的饕餮美味尽数点与姑娘吃。”
正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映熙心道自己捡了大便宜,游倚襄更是这般认为。
她原本还怕磨人主子怪罪自己,可竟没想那磨人主子听闻自己成了魏映熙的护卫后,只道了一句,“那更好,你且关注他经手之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