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倚襄换回女装后,魏映熙盯着她瞧了半天。又围着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后摇着头啧啧称赞,“姑娘换的这张皮可真是甚得我心。肤若凝脂,皎白透亮,宛如脱世芙蓉,不染一丝凡尘。若是不知情,还当姑娘是特地按照魏某喜好来制的。”
他却不知游倚襄此番是换了自己原来的面貌,原本就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脸上缺了些什么。又从未因自己本来的面貌得过此等赞誉,听闻他一番天花乱坠的夸奖,脸唰地就红了。
魏映熙自是以为她用的假皮,心说这技艺也太高超了,假皮居然脸红都能透出来。又想到反正也隔着一道皮,便索性伸手摸上了她那张脸。
“你、你做什么?!”几乎从未被露出过的皮肤遭人触碰,敏感至极,游倚襄惊呼后几乎是跳开的。
魏映熙倒觉得怪了,本以为这假皮会比真皮糙上一些,没想到竟这般软嫩。不过他更奇怪的是游倚襄惊诧至此的态度,无辜道,“魏某只不过碰到假皮,姑娘不必大惊小怪吧?”
之前游倚襄自己也曾说,露出真容是大忌,她不可能让人看到真容。
不过,他不知道这是真容,那便也不算暴露。
“寻常人哪有像你这般突然碰脸的,本姑娘不过一时有些意外。”游倚襄很快调整好仪容。褪去了假皮,面上表情亦会更为明显,应该更加小心些才是。
她这新主子也不是光说不做的,与她白纸黑字立过契画过押,除去月钱与吃食,还在魏府中置了一间房与她住宿。本是不想受之过多,奈何她委实是太穷了,居无定所,魏映熙问她所居何处她都答不上来。一来见她无依无靠,二来便于近身护卫,能随叫随到。
说来这差事虽听着凶险,真做起来,大部分时候游倚襄都在府中无所事事。平日里魏映熙需入宫当差,她不必跟着,只有休沐时出府寻他所谓挚友才喊上她一道出行。
湘穗兰百日祭奠,他们到湘东王府时,门口来来往往皆是前来上香的客人。抬头瞧见那素麻缠绕的王府牌匾,游倚襄才忽然觉得魏映熙或许当真是身处危险中,毕竟这挚友家都出人命了。
走在前方的魏映熙跨进门去,她却顿住脚步犹豫不决,想逃走的心油然而生。但如若她这番跑了,按那契约所书需得赔钱事小,本身之前磨人主子交代办的事就搞砸了。也算得是侥幸才得此机缘,再砸一次恐怕真会小命难保,就如同这灵堂里被祭拜的人一般……
“游护卫,莫要忘了跟上本公子。”如此情境不适摇扇,魏映熙只能负手而行。手里正觉空落落的,一回头本应在身侧的人也不见了,便出言提醒那落了他数丈远的护卫莫要失职。
离灵堂内越近,里面的动静便越是明显。魏映熙不知是听闻那声音还是闻见了什么味道,停住了脚步,皱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魏公子作何如此?堂内有何事发生?”游倚襄从未见他露出过这番表情,脖子伸得老长,想越过他一看究竟。无奈个头不足,踮起脚也只能看到身着白衣的一男一女在前方拉扯的侧影。
前方是沙姗与湘意。沙西王府的装束本就以谷色为主,便是不换,在这灵堂当中也算十分合适。湘意则是披麻戴孝,一看便是亡者亲眷。
“意哥哥,今兰儿姐姐百日,姗儿……姗儿特地前来为她上一炷香。”沙姗说罢,哭得夸张,全然是声音大雨点小。
湘意对此无动于衷,只是皱眉开口道,“那还烦请郡主哭小声些,莫要扰了二姐灵前清静。”
得此一言,她立刻不哭了,假意梗咽道,“兰儿姐姐虽已身去,意哥哥也当保重身体,好让兰儿姐姐在天之灵毋须挂念不安。这些日子姗儿便甚是挂心意哥哥,愁思入骨,夜夜难眠。”
游倚襄也终是得知为何方才魏映熙会做出那般表情了,因为她现在脸上兴许也是同样的表情。这人怎的能在灵堂上讲出如此肉麻的话来?
显然湘意也作这般想,眉头蹙得更深,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湘意与沙西王郡主非亲非故,既非同宗同族,亦非旁亲他系,应是郡主毋须心存挂念才是。”
沙姗虽是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很快恢复常色,“意哥哥此言差矣。姗儿自小便与你由圣上定下婚约,亦早已心中暗许此生非你不嫁。且莫说是一年,哪怕再等上个三五年,姗儿也是愿意的。”
闻言,湘意冷哼一声,“灵前言此,颇为不妥。既是上过香了,郡主还请回。”
他见远处去找父王议过事的沙枫已回,当下掷了逐客令。沙姗是背对,未见大哥将近,还试图上前拉扯,甚至又带出哭腔,“意哥哥,姗儿会一直等你的……”
“姗儿!你在胡闹些什么?”才放小妹离开半个时辰的沙枫一回来便见如此一幕,很是尴尬,赶忙上前拉下妹妹。
湘意衣衫外所披麻衣都快给她拽下半截,沙姗被拉走后,他才将那孝衣重新整理一番。抬头对沙枫点头道,“沙西王世子,慢走。”
“你这挚友,怎的对人家姑娘一片痴心这般不领情。”望着人走了,游倚襄才有些许愤愤不平地在魏映熙耳边发话。
魏映熙叹了口气,摇起头来,“怪不得他。毕竟也得看,这灵柩中躺的人是因了何事才自缢的。”
而游倚襄只觉得方才那沙西王世子有些眼熟,小姑娘倒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而随后她走进灵柩,看到其中以冰封存的苍白面容时,可谓花容失色。
这不是宫宴那晚险些被那混蛋郡王欺负了去的温柔姐姐吗?!
一旁的魏映熙正与湘意论事,未曾注意到她。
她心中顿生悲戚,百感交集。那般好看又惹人怜的姐姐,怎么就自缢了呢?是因了那夜而不堪其辱?是否那日她惩戒过恶人后让这姐姐知道了,姐姐就能释然、不作这般决绝之举呢?越想越难过,竟红了眼眶。
上过香后,魏映熙见她还呆立在灵柩前,心说莫不是湘穗兰尸身放腐了?吓着她了?于是上前去拍了她的肩,却发现这姑娘竟是泪眼婆娑。
“你、你哭什么啊?与她相识吗?”魏映熙声音很小,生怕万一被湘意瞧见了又抓着这姑娘问东问西一番。难道这新招的护卫也是个身负恩怨的麻烦之人?
“无事,就是想起一位已去故人。”游倚襄迅速以袖拭干泪水,重振精神。
她说的是汐晨。同为王府郡主,也同为已故佳人,难免有所感触。
“魏公子,可否准许小女子为湘东王郡主上一炷清香?”她拂了衣袖,对魏映熙道。
“这事恐怕姑娘须得问世子。”魏映熙冲着湘意的方向遥遥一指。
游倚襄相当有礼地向湘意欠了身,轻声道,“小女子自觉与湘东王郡主颇为有缘,望世子准许为其上香祭奠。”
今日本就许多人来祭奠,湘意自是不会驳了他人好意,点了点头。
那厢沙西王府,沙枫将妹妹送回屋里,转身便要回自己院落去。
“大哥,姗儿错了,姗儿真的只是……”妹妹却拉住自己,嘤嘤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