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魏映熙对改朝换代期间的推论,沁雨回到天知阁,重新翻看了从架阁库的暗格内收回的卷宗。
父皇自登基后便十分重视朝臣官员之品行,她上回前去质问父皇之所以碰壁,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父皇刻意庇护向喻,而是案宗内所涉之人皆早已被父皇私下处置过了。她告向喻之藏案不报便成了子虚乌有,父皇与她说不过是向喻身为大理寺卿收了些案底,无可厚非。
可天知阁消息最为灵通,除了最近那起漠泉的案子,其他的却分毫没有传入她耳中,甚是奇怪。更何况若真是卷宗当中记载的那般贪官及恶人,父皇又为何不借此机会杀鸡儆猴?
且父皇只说处置过了,并没有说那些人最终是如何处之,反正只是不在朝中了。
若她没记错,案宗其中之一提及的户部尚书齐大人乃前朝重臣,父皇登基后也一直忠心耿耿,却于癸曜九年就自请告老还乡。而齐大人告老还乡之时甚至未及不惑之年,连只稍落他几岁的向喻至今都仍活跃朝中,怎丝毫看不出是该告老还乡的年纪?
若茉冼淞之死部分原因是其掌握兵部,父皇疑心重,想要收回兵部之权,情有可原。那这户部难道也是……
她只知,户部如今在大皇兄沁凌手中。可他素来不喜朝政,虽说在其位谋其事,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心中却还是苦此担久矣。
然而当初齐大人告老还乡时众皇子中只有他最为年长、临近弱冠,三皇兄四皇兄稍差几岁,又皆是茉冼淞的外孙,父皇当然不会予他们带兵以外的权力。
对了!沁雨掰着指头算了一算,改朝换代时大皇兄也已七岁有余,当是记事的。算起来与前朝皇孙应是年纪相仿,说不定他会知道一些有关皇孙的事。
大皇子沁凌与其妻潘葭婚后已搬出宫开府,就在雍江西南,她便当即决定前去一访。
沁凌听闻这小丫头一言,大惊失色,捂住她嘴道,“休要胡言,父皇最忌讳提过去的事了。二十年前,他老人家原本就遭父兄惨死,后又有群臣挟天命相逼,才无奈登位,六妹可莫要妄加揣测。”
“天命?”沁雨拿开他的手,追问道。
“是啊,先帝驾崩后,其枕下找出国师数十年前所算出将承帝位之天命之人八字,便是父皇无疑。”当时他虽年幼,却已懂事。看着父皇终日忧心忡忡,也能知其心中苦痛。
国师……不对,她又不是来问这个的,“皇兄,你当真不知儿时有比你年长的堂兄?”
沁凌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沁雨的脑袋道,“你大皇兄我自小便是诸多皇亲中最年长的子嗣,连沙西王家世子,都要唤我一声兄长。”
他确实不曾有过旁的印象,后也无人再提起过这档子事。兴许是他现下年长了些,又经常被户部的事宜缠身,费神费力。其实先帝驾崩以前的事,他也早已记不太清了。但是六妹既然来问,这做大哥的,当然得给她答复。
沁雨显然对他的答案甚是怀疑。这人殁了就殁了,怎的还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呢?难道魏映熙寻得的那绘卷残页上全都是胡编乱造的不成?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沁凌的胳膊道,“皇兄,你方才说了父兄惨死。当时你且那般年纪,父皇的兄长难道就没有子嗣吗?”
“对哦,父皇的兄长……”他蹙眉努力回想,可不论如何回想,脑中除却这一词以外都并无其他内容,“父皇的兄长……是谁来着?”
他这一问,让沁雨也慌了,“是前朝太子!那茉凉,皇兄记不记得茉凉这个名字?”
“茉凉……?”他眉头越蹙越紧。
“凌哥哥,你不记得了吗?那是婶婶的名字啊。”潘葭才从后厨拿了暖好的手炉来,在他们身后答道。
沁雨回过头,只见那窈窕佳人徐徐而至。
潘葭走到跟前,向她欠了个身,“六妹妹,冬日寒凉,你身子又薄。听闻你要来,为嫂方才特意去为你取这手炉。稍等了一会儿炭火点燃,故来得迟了些,还望莫要介意。”
“快快免礼。嫂嫂对雨儿真好,谢谢嫂嫂,雨儿正觉手冷呢。”闻方才一言,沁雨感觉问她明显比问沁凌有用些,便立刻扑到她跟前,接过那手炉,问道,“那嫂嫂知道茉凉吗?”
“浅有些印象,但时隔太久,也恐难忆起细节。”潘葭也微微蹙眉,一副想不太起来的模样。但她从袖中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枚帕子,摊开抚着上方绣的铃兰花道,“我这刺绣的手艺,便是茉凉婶婶亲手相传。旁的记不清,每当瞧见针线及绣纹,便会忆起她来。”
“那嫂嫂可否知道,这茉凉婶婶可有孩儿?”抓住线索,沁雨自是不会轻易放手。
“葭儿印象中她并无孩儿,但记得她好像曾说过……说过……”潘葭感觉记忆也模糊得很,总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明明记得婶婶是没有孩子的,为何却说出那般话来——“……婶婶说过,她有个儿子长我们一些,却不喜她所绣手帕一类的物件。那时我还与她说,这可真是不识好歹,如此绣工焉能辜负?”
这一番话在沁凌夫妇二人说之听来,皆有些莫名。他们印象中都是沁凌最为年长,未曾有过堂兄表兄一类的。
可在沁雨看来,却是如获至宝。至少能证明,那绘卷所述是确有其事。
不过按理说七岁早已是记事的年纪,为何大皇兄与嫂嫂都似乎不记得当时的太子妃茉凉有一双儿子,甚至连前朝太子是谁这般重要之事都记不起了?难道他们也与自己一样缺失一些记忆?那自己失去记忆的那年,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