澍渊取回墨胄后,每逢入了子时,便在洛南王府内觅得一枝树桠,立于上方,静静吹奏起安神的曲调。
自那夜起,整座洛南王府所有人都沾了沁雨的光,即便白日里操心事再多,夜里也个个都睡得分外安宁。
而那厢接下沁雨调查的湘意可就难能享受到这份安宁了。
依魏映熙所述,他与沁雨皆推断那玄衣人极有可能是前朝的双生子皇孙之一,也不能排除他是纵火案真凶的可能。而沁雨那边则是连双生子一事都想不起来了,所有的进展也只有魏映熙提到皇帝寝殿内供着的沁汨的骨灰和身份名牌。因在福地相供,遂不一定是皇帝所杀,只能说明活下来的皇孙应是沁沂。还有那玄衣人之所以多次对洛小悔出手,是因为荼妃死有蹊跷,他认为洛小悔与八皇子在出生时被调换过,而洛小悔才是皇帝的子嗣,也是他重点要报复的对象。
看着册子中记载的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及事件,湘意头疼极了。这中间必定缺一个重要的人物或是事件,否则如何说得通为何要将荼妃诞下的女儿与洛南王妃诞下的儿子互换?又为何皇帝会给洛小悔赐名为“悔”?且既是要悔,不行这互换一事不就好了,后宫里也并不缺能继位的皇子啊。
不过从他府上离开的魏映熙就没他这般烦恼了。沁雨之前已与国师打过招呼,今日便是他登门拜会的日子。
魏映熙回府,本想换一身最亮眼的翠色绿袍配上青蓝披风。在镜前来回走了两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当。扭过头又见游倚襄在一旁拼命摇头,他便作罢,还是换回了平日里较素一些的墨绿色衣衫。将腰间饰物稍作整理、披上墨色披风后,直腰挺背问游倚襄道,“如何?”
“魏公子玉树临风、沉稳干练,定能给国师大人留下好印象。”游倚襄称赞道。其实这魏映熙无须那些花里胡哨的挂饰会更好,但他喜欢挂,自己也不便多言。
见他转身要走,游倚襄又喊住他,“魏公子。”
“游姑娘唤魏某何事?”魏映熙转过身问道。
“魏公子此番既是入宫面见国师,想必本姑娘也不便跟去,不知可否赐休沐一日?”三月之期将到,她该去见那磨人主子了。
“也是,六公主说国师喜静,不宜人多。”近些时日都在宫外跑,魏映熙早已习惯了游倚襄跟着,她这一说倒真是提醒了自己。
“那……”游倚襄也知道他还挺好说话的,应该不会拒了自己。
“那便休沐吧。”魏映熙说完这个,还有些不放心地交代道,“若得空,劳游姑娘还是找找那锦囊,本公子总觉得就是在府中丢的。”
出门时,他又打了几个喷嚏。近日雪落得太大,有些染上风寒。连引以为傲的嗅觉都受到影响,没有之前那般灵敏了。
原本早已做好了被国师刁难的准备,进入逐星阁见到和蔼的国师时,魏映熙才觉得六公主与他说的那些也许并不靠谱。
国师非但知他所为何事,更是一口就应下指点他占风水之术。于是他亦将之前自己之前算出的福地镇魂一说借机问询了国师,只是未提及是镇在圣上寝宫内。
“没想你这小小年纪又是自学成才,竟能与老夫算得大差不差。”国师按他所述掐指算过后道,“那处应确是福地无疑。”
“国师大人过奖了,晚辈也不过是碰巧想到。”魏映熙与国师客套一番,又蹙眉托腮继续问道,“既置于就寝之处,这骨灰盒内应不为宿在该处的主人所害吧?”
国师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哪怕魏映熙所问之事真与命案有关,他也只是淡然道,“断然不是,若寝室主人将自己所害之人置于那处,便是大凶。非但死者会转福为凶,成恶灵相缠,那主人自己也将很快死于非命。”
说罢,他抬眉道,“敢问那主人如今可还尚在?”
“当然在!”魏映熙给这一问吓得不轻,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圣上要死了啊。
“那便是了。”国师闭上眼,抚着白须,“可知骨灰盒中之人,非屋主所害也。”
魏映熙吸了吸鼻子,来了精神。难道真如他所想,沁汨不是圣上害死的,圣上是念在亲情才将他供起来的。那圣上找寻活下来的沁沂……
思及此,魏映熙的脸又黑了下来。以圣上那般脾性,若费尽心思找寻一个前朝的皇孙,总不可能是要大发善心立他为储吧!那岂不是横竖都是一刀,要么将其杀了与沁汨一道供起来,要么杀了扔到谁也找不见的地方。
最后这不都是杀了吗!又绕回去了啊!
魏映熙终是心烦意乱地抓起了头发,国师见状,岔了话题道,“小状元,你习这风水之术,可是还有想要一算的地点?”
“有。”魏映熙想起来了,也顾不得头发乱糟糟,对国师道,“国师大人可有笔纸?”他望见八仙桌上有一方砚台。
“这……老夫还需找找。”多年未着墨,国师还真说不上能否在阁中找寻到可供书写的空纸。
魏映熙却迅速有了主意,道,“无妨。”
他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的流苏,趴上八仙桌,将桌上的物品皆挪至边缘。随后以流苏蘸一旁盥洗盆中的水,开始在桌上绘起图来。
国师凑近观看,眉头却随着他所绘之图变得完整而愈发紧锁。
“不知此处是作何之用?”他还没画完最后一笔,国师便忙问。
“下葬。”魏映熙终将其画成,那正是禁林中那墓穴周遭的布局图。去过几次,他便记下来大致方位,或许不是十分精确,他也正打算下次前去一验。
“大凶!大凶!”国师愕然,瞪眼惊呼道,“若葬于此处,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魏映熙闻言,攥着流苏的手都紧了几分。那时湘意说得没错,没有人会将家人葬在那种地方。若又是大凶之地,便只可能是仇人所葬。可这得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连已死之人都不放过。
“兴许是晚辈所绘有些偏差,还请稍待晚辈去确认后,再前来告知国师。咳咳,晚辈先行告退。”魏映熙喉中难受,说话时实在没忍住咳了两声。说完向国师屈身拱手道过别,匆匆离开。
可屋内的国师眉心却久久未平,心中惴惴不安,只愿那墓中之人莫要如他所猜测。
两个时辰前。
游倚襄确认魏映熙走远后,才给自己换了一张不起眼的男人皮。又从府中浣洗坊摸了套刚晒干的下人服饰,一溜烟便没影了。
寻了几处磨人主子常去的地方,终是在一间凉亭中寻得了他的身影。
饶是不仔细瞧,这大雪天能坐在凉亭中乘凉的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人。
“主子。”她欠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