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入洛南王府的游倚襄很是后悔。
若是早知道六公主已病到这般地步,她就不该多此一举、易容成洛南王府内侍奉她的那个丫鬟。
“你也是给雨儿捎好吃的来的吗?”在榻边坐着的六公主见她进屋,一双杏眼扑闪着打量她,一副开心的模样。
游倚襄寻思着这午膳时间过去都一个时辰了,连她都吃饱了,六公主难道还没用过膳?
她还未开口,沁雨又道,“你们都对雨儿好,雨儿开心,若是兄长再来时也能这般开心就好了。”
见她神似孩童,语气幼稚,游倚襄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她试探着问道,“公主的兄长是何模样?”
“兄长的眉头总是拧成麻花一样,总是不开心。”边说边撅着嘴摇头的沁雨,还用两只食指将自己的眉头挤出来给她瞧,“拧成如此这般。”
“奴婢敢问公主芳龄?”游倚襄进一步求证道。
“待过了惊蛰,雨儿便两岁了。”沁雨放下手来,向她比了“二”字。
游倚襄这才觉得,似乎自己将这香锥点下去,情况也不会变得更糟了。
由于做贼心虚,她将香锥点燃后放入香炉直至离开,都没有察觉到屋中还有另一人在。
澍渊从厚重的床帘后走出来,冷冷地睨着游倚襄离去的方向,并走近她动过的香炉。原是打算直接将里面的香碾熄了,可闻过后发现不过是些助眠的草药所制,燃着也无妨,便罢了。
“兄长。”身后的沁雨正伸着胳膊唤他。
“嗯。”他行至榻前,低头任由沁雨拦腰抱住了自己。
他也坐上榻沿,揽住沁雨,却神色凝重,丝毫不见因此而有半分的开心。
沁雨一抬头,便又看到他拧起的眉毛,不免有些难过道,“兄长痛吗?”
望着眼前大了好几圈的人儿和那熟悉的神情,澍渊只感到锥心刺骨,心绞难抑。他虽还想尽量藏住情绪,但一开口,却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道出,“痛。”
他知道睚洲此举是为一博,拿沁雨做赌注,赌她或许能恢复记忆,让当年的真相得以昭告天下。但他根本不想赌,父亲母亲皆已身殒,他们兄弟两人侥幸存活。哪怕世人不知真相又如何?父亲与母亲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可沁雨还活着,沁雨也曾让他知道,他也还活着。活下之人虽应心存惦念,却不应为已逝之人毁掉原本能重新开始的生活。便是已逝之人,也断然是不愿他们如此为之的。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沁雨这般模样,这比拿刀剜他皮肉还要难受。
怀中的沁雨稍稍扭动着挣脱开来,抽出一只手拍着他的胸口,边鼓着腮帮子吹边道,“雨儿呼呼,兄长就不痛了。”
瞧她这模样,澍渊眉头骤然一松,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但下一刻,又将她紧紧抱回怀里。
“雨儿没有哭。”沁雨脸被埋住,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若是再哭就不抱了。”澍渊开口,道出年少时曾一时负气对她说过的话来。
不消一刻钟,沁雨便依偎在澍渊怀中沉沉睡去。
澍渊早已熟悉她这般平稳的呼吸声。只不过如今才知,须得这般近,方能更令他感到安心。
而此刻的游倚襄已赶回魏府,梳洗过后,却还迟迟未见魏映熙归来。
那厢魏映熙则是因出宫前被八皇子拦下而耽搁了些时候。
八皇子沁涟本是急着有事与他说,可见他一直用帕子捂住口鼻咳嗽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起来,“映熙,看过大夫了吗?可需请御医来替你把个脉?”
魏映熙嘴正没空,便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稍稍缓过一些,开口道,“阿涟这般匆忙,可是有何要事相告?”
沁涟点了点头,道,“我听阿意说,你们在查洛南王府走水前后身殒禁林的邈锡国之人。涉及邈锡国的折子多为军报,不便与你们一看。我近些时日便自己去其中找过一番,发现了些或许你们用得上的消息。”
他们正愁毫无头绪,阿涟这可当真是及时雨了。虽是想立刻追问,魏映熙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才道,“是何消息?”
“洛南王府走水前半年,邈锡国军队曾在边界大举进攻,并宣称是因其巫医族圣女被水漾士兵骗走并杀害。可听闻那圣女专司愈伤,圣女身殒,他们伤兵亦无法及时获其医治。后战事持续不断减员,导致士气锐减,不出两月就被我军击得连连败退。”
邈锡国因其地势复杂,颇有优势,素来多以防守为主,鲜少像这般主动进攻。且时间又正巧是在洛南王府走水前后,沁涟便对这件事格外留心。今日听宫人说魏映熙入了宫,特地赶来告之。
圣女……禁林内发现的是一具男尸,莫非圣女并未身死,那哑仆便是圣女?
“可有折子描述,圣女是何模样?”咳得有些虚乏,魏映熙缓了口气,又问。
沁涟便继续道,“依我军俘获的邈锡国士兵所言,其‘虽已及笄,却因自幼受蛊神眷顾,容颜不改,形如垂髫。眸似琉璃巧琢,眉似弯弯细柳。褐丝缃瞳,长发缱绻及膝。常以天籁之歌喉,愈人心于浅吟之间。’”
形如垂髫,褐丝缃瞳……这罕见的长相倒与哑仆完全不同,哑仆的模样不过是寻常及笄少女,瞳色与发色也与水漾国人并无二致,皆为墨发墨瞳。
那这圣女又能与案子有何关联?他想不出个所以然,蹙眉沉默了半刻。
见他如此,沁涟也犯了难,开始回想自己是否遗漏了些什么,比如圣女可与何人有何亲缘关系……
他想起来了,“我记得有折子上称,还有俘虏曾言,圣女是巫医族一位大巫医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