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仍旧是心神不宁,晚上甚至没有合眼,欲入梦而不得。搞不清在纠结什么,但也许过了明天,我和芷琴的关系就正式结束了,好一个始乱终弃也。大概正是为此而辗转难眠。
艺术节如期而至。下午没上课,午休之后所有学生就到体育馆。我到得晚些,恰好赶上主持人的开场白:
“尊敬的各位老师、校领导,亲爱的同学们,艺术节是我校的传统,一年一度,意在展现青年风采,陶冶高雅情操。今年艺术节,我们很高兴请来了渚州著名的大提琴手,名誉校长……”一旁摆放着许多鼓、锣之类。
“据说每年都请这人来。” 陈峰在我旁边悄声说。
“钱给多了,换我都年年来。”我说。
台上那人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好。”
这时佳勇给我发信息来。
“你在哪?我去找你。”
“最后一排。”
他坐过来。我想现在上楼,被他阻止了。“没到时候,开始表演再上去吧。让她等你,总比你等她好。”我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等待的时间,我想打一局《部落大战》,
陈峰说:“你别打着忘记时间,或者搞坏了心情。再者,让她看见你在线,不知会怎么想。”我们就继续听那大提琴手废话。
“……都知道我校以打击乐最为出名,你们可能会很疑惑,为什么让我一个大提琴手出来讲话呢?我又不会打击乐,是吧?”
台下反应寥寥,他继续抑扬顿挫地说:“其实每一种乐器都是相通的,你别瞧这大提琴和敲锣打鼓,是风马牛不相及呀,其实呢,它俩是相通的,就像表哥和表弟。这敲锣打鼓它又有个学问,它讲的是一个节奏,是吧,节——奏。大提琴呀,它也要节——奏,是吧?日哎——尊,是吧?”台下有人笑了起来,“你们别笑,我的英语呀,是三十多岁才开始学,你们比我好多啦,你们——六岁还是——七岁就开始学。你们英语比我说得好,那是一个理所当然,比我说得还差,那就该打屁股喽——男生打屁股没什么,女生就要比我说得好喽——”
一旁的副校长示意他注意言辞。
“啊啊,不好意思,一时没有注意,艺术家性子嘛,有怪莫怪……”
“艺术家是这样的吗?”我问陈峰。
“是个屁。哪有人说自己是艺术家的?”
“那你爸怎么自称?”
“他一天就说自己是‘搞音乐的’,就那样。”
那大提琴手又开始夸夸其谈,未知何时才开始表演:
“……这又话说回来,其实这音乐呀,它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太好了,没了音乐,这人生都是灰暗的……”
“我爸也说这话。”陈峰说。
“我以前有个学生,他一开始不学音乐,他学美术的,整天就对着那毕加索呀、高加索呀、毕达哥拉斯呀……一大堆艺术家,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他都知道,那熟悉得呀,对家里几号人都没这么熟悉。他之前一睡着呀,就开始那个念念叨叨,就是嘴里蹦出那些字眼呀,什么向日葵呀,什么山呀水呀的,真是发了癫。结果呢,结果这人就得了个什么呀——抑!郁!症!”
“他好像很高兴,喜上眉梢的。”
“我他妈都能猜到他会说啥,无非是碰了他的大提琴怎样活过来啥的。”
“后来呢,什么医生呀,都治不好!他妈妈呀,特别担心,就找到我,说:‘诶,侯老师,我儿子现在这个样子呀,你说他怎么办呀,哎呀,他说也说不听,真是担心死人啦!’”他吊着嗓子说,台下又隐约传来笑声,“我就跟他妈说,你呢,不怕让他搞点音乐。她就送他儿子过来。我看了看他手,哎呀这手,哎呀这指头,哎呀这灵巧度,”他把“哎呀”说得特别造作,“这小伙子天生是个拉小提琴的料!我就让他拉小提琴,这人可聪明喽!他呢,一个月就学会了。琴学会了,抑郁症也好了。啥病没有,现在在省大剧院干事呢!同学们啊,我说这个呢,就是说明音乐呢,它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帮助,你看我们开这个会,不就是本着一个音乐服务学生的初衷吗?Do、re、mi、fa、so,宫、商、角、徵、羽,它多是一个好东西啊!我们要用好,要天天用,好像刷牙洗脸一样——别笑呀,同学们,今天我们呢,是济济一堂,这叫什么呀?共襄盛举!是吧?我的学生呀,听到学校要开艺术节,不知高兴成什——么样了,都吵着嚷着说,‘诶侯老师,我们要去表演!’我问他们,你们要去给高中的弟弟妹妹们表演吗,他们都说什么呀,‘对!’瞧那高兴劲儿!可惜今年啊,由于各种事情的缘故,是吧校长?”他看向副校长。
“是。今年是忙了一点。”副校长说。
“对吧,今年事儿忒多啦!我们就没叫他们来,他们现在正在外省表演呢。其实你们这个艺术节呀,我也看了很多年,年年看,所以我是你们的忠实粉丝……”
“走,去洗手间,不听废话了。”陈峰说。
“等等我,我也去。”说完,我看向佳勇,他摆摆手。
“你在这儿听废话吗?”我问。
“行吧,我跟你们一起。”佳勇说。
我们就一起往后门走。洗手间——去他的,满人了。八成是没人想听那废话,全都厕遁了。我们只好走学校后门,溜去外边。走到通往洗手间的小路时,佳勇说:“我就待在这里,你们去吧。”
我们往里走,没成想撞到一伙人。
“你干嘛,小子?”为首那人叫道。
我抬头看,原来就是上回那个青龙,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好久没见到你了啊,”站在青龙旁边的一个人说,“是不是很久没交钱了啊?”
“对不起,今天没带——”
那人一巴掌扇过来,“老子是问你带没带吗?老子是跟你拿!”
陈峰说:“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话音未落,青龙就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你觉得我们是谁!”青龙吼道。
“你们在干什么?”是佳勇的声音,“我*你们妈!”他举着扫把,像是隔壁杂物间顺来的。
“小勇?”青龙转变了语气,“你怎么在这?你和这俩废物很熟吗?”
“谁他妈是废物!”陈峰骂道。
“他们俩和我一起来的,你快放开。”佳勇说。
“行。放你们一马。”他们走开了,靠后的那个朝我吐舌头。
等佳勇走过来,陈峰问他:“你认识他们?”
他撇撇嘴,回答说:“高二高三的几个二流子,谁不认识。”
我拍拍他肩膀:“下回请你吃饭。”
“不用,我早看他们不爽了。”他说。
“我怀疑是王芷琴把他们叫来的,你说呢?”陈峰问我。
“有可能。随机应变吧。”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