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怎么不行?那你就待会接着子清讲。”陈峰说,我们几个都同意了,子清无法。
佳勇输了,“我接着小黎讲。”
子清终于又输了。
“哥几个是要整我啊?”他苦笑,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坐的位置正对着阳台,能看见外边沉沉的暮色。天黑了。我看表,已近九点。不知芷琴醒来没有,我匆忙站起,也不能再听下去了,就推托要走。
“别急着走啊,”陈峰拉住我,“你去看她一眼,她要是还没醒呢,你就直接回来;要是不见人了,你也找不到她,可以回来;要是她醒了但迷迷糊糊,就哄她继续睡;很清醒的话,让她自己回家。”
佳勇笑道:“真是专家。”
我回去看,她仍睡着,自己就情不由衷地回来。
“这么说,她估计得睡到明天喽!”陈峰说。
“别烦,我晚点叫醒她就是了——你们继续说。”
子清犹豫了一会,“还是让白恒先来吧。我还是很难回想这件事。”
白恒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简明地说两句吧,”他清清嗓子,“其实这事和我没太大关系,但你要说完全没关系嘛,也不尽然。我表哥入职的公司,就是渚江联合,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陈峰抢着答道,“全渚州最大的企业,搞软件工程的,实际上什么都搞,你表哥挺牛*啊。”他啧啧称奇。
“屁,他在里面打杂,一个月挣四五千块——重点不是这个,他上个月回来,整个人发了癫一样,瞪着眼睛跟我说:‘你知道我们做成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们做成了什么吗!’”他捏着嗓子,把众人都逗乐了。
“做成了啥?”陈峰问。
“‘我们搞了这么这么大一个机器!’他一边跟我说,一边比划,有这么大一个——”白恒站起来,双手从地面到最高处画了一个圆,“有这么大!”
“我看你也带点癫了。”佳勇笑道。
“那我表哥更癫——我问他这机器有什么用,他把机器的照片给我看了,啰哩吧嗦介绍了一堆,说这芯片是加州产的,配件是巴伐利亚手艺,操作系统用的渚江自研,还有从A排到W的各种电子扫描仪、光子传送器,什么虫洞呀、空间撕裂呀、坍缩呀,一套一套的,瞎**扯了一大堆,说这机子能通向异次元空间,让他和他的一大堆纸片人老婆相亲相爱,光是从试验到实用就花了十几年,熬死了几十个程序员。其实我当他犯傻了,但又感觉他一个中专出来的,编不出那么多高大上的套话来,我感觉很奇怪,就顺着他的话来说:先夸夸机器确实牛*,再问去一趟多少钱。他说上亿,我心想虽然很贵,又似乎合情合理,既不像小学生吹牛的几百几百兆,也没到人人能掏的豆腐价,像是这种功能的机器运转时的正常价位——如果真有所谓异次元空间的话。
“我就继续问他,如果真的那么神奇,渚江联合的上层早就用了。既然去了异次元世界,肉身肯定失踪,为什么没有听到相关报道呢。他解释说,这机器虽然完工了,但是成功率并不很高,作为老总没必要冒这个险,我听着也觉得合理。
“但我还是不相信这回事。我先上网查了一通,什么调频器,都是小说里的东西。当然眼见为实嘛,到星期六,我偷偷拿了他的工作证,准备潜入公司大堂一探究竟,一进去我就傻了,那玩意儿分明是安检用的!式样挺新奇,归根结底还是一头放提包,一头出提包那种。可是我也没敢和表哥说清这事,我怕他再发神经。”
“哈哈哈哈……你那表哥真是……极品……”我忍俊不禁。
“所以到底有没有异次元?”子清问。
“我表哥说有,我也觉得可能有吧。我当时去问了前台,她说她也不清楚,又说是机密让我少打听。”
“你怎么问的,就直接说‘我听说你们这有个调频器’?”子清问。
“对啊,不然怎么问?”
“你搁这搞笑呢,人家怎么会告诉你实情?”
“她说是机密,这不等于告诉了吗?”
“没见过这么蠢的前台,”佳勇笑了,“子清,可以了吗?”
“我说吧,”子清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带着情书回家。”
“对,她当时盯着我,猛摇头,我内心雀跃,丝毫没有注意,带着一摞情书,塞在书包里,回到家,立刻就躲进房间,一封一封地看。我记得第一封写得比较短,落款是我的名字,大意就是我感觉你人还不错,下下周是我生日,要不要去看电影之类。
“第二封比第一封精致多了,抬头就是“致我深爱的你”,喷了香水,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梁祝都不过如此。我越看越高兴,自己都在窃喜,原来我这么有魅力吗?我甚至想立刻抓笔写回信,受着那样的情感驱使,现编几首含蓄而内藏深情的十四行诗,应该不在话下吧。一张纸看完了,还没写完,第二张也看完了,一直以“你”“我”相称,多亲密啊……”他又抽泣起来,“我……我一边看一边读,读完了,我真的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泣不成声。
“好兄弟,别哭……”我们都凑到他旁边,安慰他。
“我继续说……我读第三封、第四封,都是那种动人心弦的话,我感觉她爱我爱得不得了,直到我看第五封的时候,出现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她说,‘你的名字多好听啊’……又说什么‘我爱着你’,那男的大概是一个音乐生吧,她说‘我想把我的名与你的名串在一起,我们未来的乐队,就可以用这个名字’……我头晕目眩,却强迫自己再看下去、再看下去,他到底是谁……我越来越疯狂,一边读一边撕,我知道她给他买了上千块的吉他,她去他家睡过几晚,陪他去过酒吧唱歌……她像是犯了他妈的性瘾一样,每封信都有那些话,都在回忆他们共度良宵的情景……操场、广播站、KTV的洗手间……她还为他吞过安眠药……估计她妈也没看过那些信,也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还以为……我是他呢……”他好像再也说不下去了,猛地咳嗽。我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不必再继续讲,但他摇摇头。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起初还想拿着这信去找她妈,但我又想到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如若信让她妈知道了,她家就真毁了。与其摧毁别人尚且和平的家庭,不如毁灭我自己算了……反正看到这信时就毁了……”
“你呀,别做傻事!”我说。
“我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了……我有没跟你说过,我几岁大的时候就没了爸妈,是奶奶把我养大的……在老人家面前,我不能表现出一点异样,不然就该让她担心了……”
“你真好……”陈峰说。
“之后我拿着这些信去找她,问她那搞乐队的在哪,她让我滚……她第一次骂我,也是最后一次……”子清抓起酒瓶,往嘴里灌。瓶子里剩的酒不多,我们就没有阻拦他。
“佳勇,到你了到你了!”陈峰叫道。
“行,我来讲一个。别打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