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愤愤地盯着我,“难喝得要命!还不是你的‘渚江牌’,我在那边还没喝过酒呢!”
“你喝醉了?”
“醉了啦!”她埋头吃面。
“然后呢?”
“回屋里睡觉了啊……怎么了?”
“没,我说我喝断片了……没事就好,”我挠挠头,“昨晚还干了什么别的事情吗?”
“有啊……猜拳、飞行棋、真心话大冒险……玩得可高兴了呢,我们还拍了合照。”
她把手机给我看,照片中的她靠在我肩上,我们都灿烂地笑着,脸颊通红。我竟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许难以言说的负罪感。
“你会玩那些?”我问。
“你昨晚不是问过了嘛,”她嘟起嘴,“2645年这些还没失传。虽然和现在有一点不同。”
我心想,看来留到最后的还是这些……
我往面里加了点辣酱,又问:“话说回来,那边有什么酒啊?”
“品种不多,而且还很贵,主要还是啤酒、红酒、白酒那些。少部分地区会供应米酒,但无论哪一种,都只有富人家喝得起;穷人,别说喝的酒了,连工业酒精都用不起。虽说如此,喝得起酒的人会买很多很多,所以造酒业还存在。不过,也只剩下‘新渚江’一家了,不像我在这里网上看到的那么多。”
“‘新渚江’?怎么听着和这‘渚江牌’那么像?”我问道。
她大概被面汤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我拍了拍她背,又忽然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还好吧……”我问她。
她摆摆手,“我昨晚就是问你这个。当时你灌了两罐酒,没理我——估计是同一家公司的吧。我看下……”
“不用看。‘渚江牌’是渚江联合的,喝这么多回,早记住了。”
“果然是渚江联合……吗?”她有点恍惚。
“怎么了?”
“在二十七世纪,渚江联合成了全渚江流域唯一合法的企业,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公司。聚落内的所有商业活动,都归渚江联合管理,甚至政府和军队,也隶属于它。”
我啧啧道:“意思是渚江联合控制了一切。这公司……没想到六百年后这么了不得。大概连法律都没有了吧,那它岂不是胡作非为?”
她摇摇头,说:“它就是法律。我说不出来哪里不好,但是事实证明还挺有效的,或许因为所有劳动力都替它打工,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共生关系。至少几百年来,死刑只执行过不到十次。这是我们聚落的宣传上说的,我不太相信,但实际上肯定不会很多。”
“刑事案件少,一部分是因为人少了吧。你们的人口,到底是怎么下降到那个地步的?”
她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下降了几百年了吧。我上学的时候背过一段,应该能想起来——‘战后,全球人口从九十亿锐减至两亿三千万。尽管幸存者大多为青壮年,由于严重的核辐射与核污染,他们之中大部分罹患了各种疾病,并因疾病本身或并发症导致生育功能受损甚至无法生育。此外,因身体状况恶化使得寿命缩短、生产力下降的情况也普遍存在。再者,儿童在战争中的大量死亡,使许多原本面临少子化问题的民族雪上加霜,而现代战争的惨状、战后生存环境的恶化与未来的不确定性,更打击了人们的生育意愿。同时,宜居土地的大幅减少,对资源的恶性竞争更不利于人口稳定与人类整体的繁衍。总之,对于战后的人们而言,两亿三千万远远不是人口减少的终点,各种因素带来的人口次生梯级下降是预料之内的结果。’——啊啊,背不下来了,当时背这个就花了我半个晚上,而且,我抛下那书已经有一段时间啦。我记得后面还有一段,啰啰嗦嗦说了好多好多,但内容嘛,我一点也没记住。”
“所以打完仗剩下两亿多人,到了2645,就剩下二十万人了?而且渚江联合控制了世界?这还真难想象……”我吸了口气。
“只能说近乎控制世界吧。全球大大小小的其它聚落,也有它们自己的企业,不过没有一家能和渚江联合同日而语。反而是渚江联合总干预它们的生产。可能你会很自豪,因为渚江出了这样强大的企业,但是当你活在它的统治之下时,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外边的虾都绝种了,渚江联合的少爷们还在天天吃海参……这种贫富差距,大概比2020大得多。怎么说呢,我在你们的互联网上,看了一些新闻,看到很多人抱怨贫富不均,但是你们的基尼系数才0.7不到诶!我没有任何反讽的意思,我也知道这很不平等了,但是如果能让我活在一个基尼系数0.7的世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