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面临那样的情况,没有人头一天晚上能睡着觉。手机屏幕上,时间一点一点过了,所幸酒店内的电视机尚算先进,可以点播,我就一直看电视剧,到下半夜才得以睡着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我乘上了西山分公司的专车。向导也在车内。天有点冷,我穿上了连帽衫,将本子扔给他。
“什么都没写。很好。”
我没理他,只是问道:“我们要去哪?”
“显而易见,实验室。放轻松点,”他递来一瓶营养液,“喝两口吧,看你脸色发白。”
“谢了——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送我最后一程?”
“别给自己消极的心理暗示。”
我没回答他,自己看向窗外。我知道实验室很偏,但看见窗外不断流去的街景,仍不免黯然心惊。大楼和宽阔的街道,不断后退着,只看见前方延绵的群山,在晨照下显出清冷的墨绿。
那天上的光,确是均匀地洒到了车内,在皮质座椅上留下一点点,淡淡的斑,时有莫名的影,倏地掠过。
沿着笔直的高速路,汽车飞速驶出了城区,窗外只剩下漫天的葱茏,以及纠结其间的些许淡蓝,那是浩渺的晓天之下,飘过的一层轻霭。车辆驶入了隧道,又出了隧道,我只觉一阵耳鸣,肚子也开始绞痛起来。
为什么呢?比起单纯的退缩,我更能感到一种如丝线般错杂的情绪,期待、责任感、对未卜前路的焦虑,如是种种难以赘述的附加物,不断牵扰着我的整个心神。
我看向向导,他只是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对,本来就与他无关吧。
大概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答道。
“放轻松点,告诉你一件事情。可能你已经注意到了。”
“什么?”
“当时送你去酒店的车,还是渚州的,所以装了渚州车牌,这辆车是真正的西山出品,理所当然装了西山车牌;虽说同饮渚江水,却连车牌前缀都不同啊。”
我没有心思应付他。
下了高速路,已抵达西山市的边缘,轿车很快兜进了一个土路,结果没多久又走回大路上了,虽说一直远离着人居,但路面却平整得出奇。
“这条路是通向实验中心的。”向导说。
“好。”车仍跑着,我莫名有种感觉,自己像是将要进屠宰场的猪。
路上前后只有零星的车辆,全不同于方才的情况。不久我们便穿越了群山,进入山峦环绕的那片旷野之中。其实大抵还离得很远,但我已看见远处的高塔。
那高塔高得出奇,光是那印着西山分公司标志的塔身,便已蕴着直冲云天的气势,像避雷针一般卓立,周遭的建物莫能匹敌,更别提那如芒般穿透塔顶的信号发射器了,极目望去,只见得半空中迷蒙的淡云,一切的一切,隐没云上。
“很壮观吧?”向导问我,“听说你对信息工程有一些了解,应该不用我说明。”
“我只是知道很简单的原理,但这未免太壮观了——谁想到在群山环绕之中,竟然有这样踔立的建筑。”我不由得赞叹道。
车走近了,只见铁丝网将整个实验中心,密密地围了起来。我们过了三重警卫,终于接近塔下时,向导指了指那发射器,对我说:“为了防止信号干扰,你看——”
我仰望,见得发射器到了云层之间,竟破开了一圈,使成团的云豁出一个“O”形。
“这是怎么做到的?”
“基本的电磁学原理。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还真有钱啊。”我瞟了他一眼。
“物尽其用而已。”
我们下车,再次验明了身份,进了塔。虽说近来倒春寒,塔内仍开了冷气,我于是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真麻烦啊,要是季先生在就好了。”
“会方便一点吗?”
“直接刷脸加指纹就一路畅通。”
“你为什么不能刷脸加指纹呢?”
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个只有编号的工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