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祎想了想,自她做了那奇怪的预知梦以来,就没见过陈疏竹,一是想到梦中情景还有些膈应,二是实在繁忙,别说这个梦中背叛她的儿子了,就连吕长风她都顾不上。
这么想着,吕祎道:“去看看也好。”
阿袖随即让宫人带路,自己陪在吕祎一侧,几人沿着干枯的梅树小路一路行去,到了临近前朝的一座宫殿。
吕祎示意宫人们不必声张,自己则缓步迈进前殿。
“阿兄,我不喜欢这种书……”
吕长风皱着小脸推开陈疏竹送过来的一册书,虽心中不快,但还是忍下没有动怒。
“这种书让人看了心里发闷,我之前也读过几本,女师也叫我多研读背诵,只是书中要求女子的规矩实在是离奇,我就没再背下去。”
但光那几章就让她脊背发毛,什么生女弄瓦、贞女烈妇,兄长和女师让她看这些做什么?
“什么心里发闷,”陈疏竹笑道,“是你平日和阿娘太过亲近,沾染了恶习,才觉得这些你身为女子本就应当做的事情是怪诞。”
门外的吕祎听得挑起眉毛,不再进了,反而等在原地,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阿兄不会骗你的,阿娘就是鬼迷了心窍,若是等爹爹受够了,你看她还敢不敢做那些出格的事了。”
他同样青涩的脸庞上是怪异的成熟,提起两人共同的母亲时,语气中的可有可无令人胆颤。
“不要这样说她,”吕长风皱起眉毛,“还有,阿兄,你不要再让女师给我布置抄书的作业了,我不喜欢抄这些书,要是你还这样,我就跟阿娘说去。”
“说就说,”陈疏竹道,“阿娘早晚也要背这些东西,她不可能掌控整个晋国,只能放手给爹爹,到时候你看阿娘向不向着你吧。”
吕长风倔强地抿紧嘴唇,没有阿娘做后盾,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阿娘真的会像兄长说的那样,把手里的权利都交给爹爹吗?
她攥紧拳头,不知再说什么好。
于是陈行川强行把那几本书塞进她怀里,“回去把这几本书都抄三遍,然后上课时让你那女师检查,要是背不过,就接着背。”
他语重心长道:“长风,阿兄不会害你的……”
“也不知道阿娘怎么想的,女子叫什么长风,这么难听,像是个男人的名字,”他说,“日后把名字也改了,让爹爹给你封个帝姬,再嫁一个贴心的驸马……”
“你只说长风了,怎么半句不提自己?”
陈疏竹道:“我?我当然是帮着爹爹登上九五之位,成为下一个皇帝了。”
来人一声不含任何情绪的一声嗤笑,打断了小少年的幻想,他一拧眉,“谁在笑?”
吕长风则惊喜道:“阿娘!”
一声阿娘过后,便是随之而来的委屈,方才压抑住的情绪一时汹涌而出。
她语气中带着哭腔,“阿娘,我不想抄书了——我也不想改名,我就叫长风。”
陈疏竹心中慌乱了一下,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顿时安定下来,看着掉眼泪的妹妹,只觉得她真会弄虚作假。
阿娘没来的时候和他就要吵起来了,等阿娘一来,却变成了哭包。
吕祎一叹气,抚了抚女儿的背,没说什么虚假的安慰,只是道:“不抄书就不抄,名字也不用改,你是阿娘唯一的女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陈疏竹眼底露出惊异,显然吕祎和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完全不同,仿佛没有将他和陈行川放在眼里。
虽说刚才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出格之事,但潜意识还是认为吕祎会因此而生气——但生气又如何呢,他说的没有错,阿娘再厉害,也不过是爹爹的一个物件,物件什么能有自己的想法呢?
吕祎等吕长风停下哭泣,方才道:“疏竹说的没错,我是鬼迷了心窍,但现在为时不晚。”
她道:“阿袖,把陈王请过来。”
阿袖低首道:“是。”
陈疏竹望着她,竟然有种莫名的恐惧。
怎么会是恐惧呢?
他爹爹才应该是那个让人产生恐惧的人啊。
不过半柱香时间,陈行川被几个女兵带了进来,他挥开女兵按住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吕祎,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吕祎歪头。
“——来,陈行川,给我女儿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