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
陈行川忍不住后退一步,却不敢立即转身离开。
他虽有掌权的心,却无任何后方支持,笼络到的大臣都是迂腐陈旧之人,满口之乎者也,除了共同看不惯吕后得势之外,没有一点帮助。
所以称王之后,即便他再不喜欢女人干政,也忍耐了下来,这也导致了他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若是与吕祎撕破脸,他毫无追随者保护,无异于以卵击石,多年的布局就功亏一篑。
可要是听吕祎的命令给吕长风下跪,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更何况还有侄儿在旁看着,日后又怎么做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叔父?
“阿娘……”
吕长风扯了扯吕祎的衣袖,低声道:“阿娘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一地步,男儿膝下有黄金,爹爹他……”
语气中意犹未尽之意竟是掩饰不住的惶恐,怎么能让爹爹跪女儿的,实在是、实在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阿袖看穿了她眼里的不安,于是向前一步,附到吕祎耳边轻声道:“夫人,王姬有些害怕,这……”
吕祎轻轻打量了眼吕长风,看样子倒也不是害怕,恐怕是担心自己是因为她而迁怒的陈行川,心中有压力而已。
陈疏竹这时才缓过神,“阿娘,你——你要干什么,你怎么能让爹爹给长风下跪?”
陈行川称王前一家四口倒也亲密,两个孩子都是叫“阿娘”“爹爹”这种亲近的称呼,即便是如今也没改过来,只是其中的真正感情,自在人心罢了。
吕祎不愿看这个从根源歪掉的儿子,但也松了逼责的口气,柔声道:“这可是为了你,怎么能说是给长风下跪?”
陈疏竹一愣,“为了我?”
“儿子欠了钱,老子去还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吕祎道,“在赌场欠了债是要砍掉胳膊的,我们一家人怎能坏了多年的情分,可不能见血的话,又能怎么偿还呢——疏竹,你爹爹是替你下跪呢。”
陈疏竹觉得有些不对,可到底不知道怎么反驳,竟真的在想,爹爹确实是因为他被阿娘叫来的,那也就相当于因为他,爹爹才会给长风下跪道歉。
原本有些不安的吕长风这时也舒了口气,她倒不觉得阿娘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阿娘这么厉害,怎么会犯错呢?
但她到底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从前又被灌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思想。
即便看着吕祎距离权力中心一步之遥,却只将自己阿娘视作女子中的特殊,潜意识里还是恐惧着身为男子的兄长与父亲。
吕祎看了阿袖一眼,阿袖便道:“陈王,请吧。”
陈行川脸色憋屈地双膝跪地,绣有四爪龙纹的玄色君袍沾上灰土,只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是在努力掩饰内心的狼狈。
吕祎啧啧两声,像是在看戏般道:“陈王怎得还真跪下了?我不过是说笑一下,你就当真了,一家人怎么能这样生分?”
为了大业、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陈行川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忍住、忍住,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只不过是下跪而已,与古人的□□之辱又能如何比较?
等到他掌握了实权,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吕祎,今日之辱,必将百倍奉还!
“行了,起来吧,”吕祎牵起吕长风的手,道,“你爹爹给你们做了个好榜样,但你要记住,子孙做的孽就让子孙来偿,做长辈的如此可怜,你兄长真是做错了……”
陈行川回过头,果然看见陈疏竹面露愧色,双颊泛红几乎羞愧欲滴,嘴唇蠕动着开口,“爹、爹爹……”
陈行川深吸一口气,几乎要破口大骂,这人简直是荒唐至极,明明一切都是她做的,竟然诬赖到孩子身上!
将吕长风送到王姬的宫殿,吕祎这才回到咸阳宫。
“夫人,这是为王姬上过课的女师,其中尽数一半都与陈王有过勾结。”
吕祎揉了揉眉,“长风那里的这类书先叫人烧了,等过几日再去仔细找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她拿起其中一本,上面赫然两个大字——《女则》。
这是什么?
吕祎小时候开蒙都是正统的书籍,吕家的老师也都是富有文采的年长女性,她虽说了解世家女子要读一些规训的书,却也从没真正见过。
她翻了两页,内容倒和想的差不多,歌颂贞女、烈女、节妇、烈妇,仿佛这世上女人只能有书中的这几种。
这种东西还能被大众推崇,可这世道的不公。
再翻回第一页,左下角写着几个清秀小篆,流光仙子?
吕祎一皱眉,这什么名?
再仔细一看,这原来是手抄本,那“仙子”的称号是撰抄者加上去的。
“阿袖,把宫里的那些女师放了,叫她们去晋国的官员家中,”吕祎将《女则》扔至一旁,“不要被人察觉背后是我们。”
“过些日子再去查,看谁家让女儿学这个了,等日后也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