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齐贤王营帐一丈之遥的晏师此刻却毁断了肠子,他千不该万不该吃了晏淑送来的酒,叫她在大火中跑了。
没有了这个妹妹,他日后该怎么给齐贤王献计?
若是被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同僚戳穿没有真才实学,全是靠一女子的计谋欺骗王上。
以他对齐贤王的了解,得知此事后齐贤王定会勃然大怒,从而恨上自己这个让他丢尽脸的下属。
到时候,他的下场完全可以预见。
不行。
留在齐营只能是坐以待毙,他必须先离开这里。
晏师立刻收拾好贵重物品,贴身放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银票,方才趁着齐军慌忙救火时劫走一匹马,而后沿着小路跑了。
一路疾驰到了齐晋两地交界处,他只在路边的一条小溪饮了些水,不敢再作休息,又骑上马朝着远方奔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了,溪地边的枯草丛里这才钻出了两个人。
徐商在齐军受了不少严刑拷打,除了没有少胳膊少腿,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他被一女子搀着,勉强还有些余力支撑其双腿,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
他们昨日逃离齐军营地,驾着马奔驰到这附近,晏淑担心会被齐军沿着马蹄印追上来,就捆了两块大石头到马背上,叫它跑去了另一条路,两人再靠双脚走完剩下的这段路程。
徐商干咳了两声,道:“昨夜实在是多谢晏姑娘了,等到盐城见了我兄长,定会百倍感谢。”
晏淑沉默了一会,应了一声。
晏家奉行食不过饱,后院中的女眷更是以身材瘦小为美,讲究“女为姿容而食”。
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吃过饱饭,确实也是一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古画中的簪花仕女模样,只是此时撑着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的徐商,却没有喊过一声累。
大概察觉到她性格寡言,徐商便不再说话,尽力将手臂放轻,用来减少自己压在晏淑身上的重量。
晏淑倒也感觉得到,只是也没说什么。
两人风餐露宿整整三日,才从小路绕过那群北蛮军队,进到盐城。
徐商在军营外报上自己的名字,与晏淑在一旁等候。
守卫的将士都是徐光的异姓兄弟,自然认识徐商,听到士兵禀报便立刻跑了出来,见到营外宛如乞丐的徐商,登时双眼含泪。
“是阿商,是阿商!”
他推搡着副官去找徐光,“快点、快去叫将军,说阿商回来了。”
原本在练武场操练士兵的徐光被激动的副官拽回了营帐,直到见到徐商时他才反应过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拳头松开又攥起,徐光用尽全力才勉强没在胞弟面前丢脸,但泛红的眼眶也彰显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徐商眼底也闪过一抹水光,只是强逼着自己忍下去,他侧了侧身,露出一旁的晏淑。
“阿兄,就是这位晏姑娘将我救了的,”他说,“若不是她,我连走路都走不了,更别说从齐军夜里逃跑了。”
徐光这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女子,连忙道:“多谢这位姑娘,姑娘大恩,光没齿难忘……”
副官捅了捅他,“将军,先叫他们休息休息?”
“……你带这位姑娘去吕家那里,”徐光抿了抿唇,面上有些羞赧,“是我太过着急,反倒给忘记这些礼节了。”
他满心都扑在胞弟身上,没注意那女子听到“吕家”二字后,略微波动的神情。
“这位姑娘,请。”
晏淑颔首。
随着副官领她进了一家小院,看到院里那些身材高大威猛的女子后,她这才控制不住激动的表情,双眸一瞬间发亮。
这就是那位吕后的家臣吗?
心中那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在霎那间重获生机。
听闻吕后重用女子,家族亦是以女子为上,她不求什么,只要能和男子平起平坐,不用帮在兄长的阴影中便可。
“这位姑娘救的徐小将……”副官跟一个面容寻常的高大女子简单说了几句,又向晏淑道,“姑娘,吕副官这里比军营安全,你们同是女子,住着也方便。”
晏淑“嗯”了一声。
他们来的时候吕副官正在晨练,额头脖颈处还有汗渍,她随意抹了一把,便朝晏淑露出友好的笑。
“我们这里的人都姓吕,你就叫我阿大吧。”
晏淑一愣,而后忙道:“阿大……我姓晏。”却没说名。
吕大也不在意,招来一个小兵叫她通知厨房烧些水。
她歪过头跟晏淑说:“晏姑娘知道我为什么叫阿大吗?”
难道是家中第一个孩子?
晏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