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吕祎奇道:“晏女郎请说。”
晏淑跪行两步,伏在吕祎脚下。
“妾无名,斗胆请王上赐名。”
吕祎眼底出现几分趣味。
“我知道你,齐贤王帐下门客的妹妹,”她道,“你真名叫做晏淑?”
晏淑垂下眼帘不语,吕大摸了摸后颈,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带进宫,这时倒是心虚了。
“你瞧着像是不喜欢这名字的,不然怎么连吕大都不知晓。”
“我做主,给你改个名可好?”
晏淑道:“但凭王上吩咐。”
“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常言道: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不如就叫必简,”吕祎想了想,又问,“你可有字?”
“晏必简……晏必简,”晏淑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又摇了摇头,“王上,只有男子才有字。”
“还有律法规定女子不能有字不成?”
吕祎说:“那就在你原先的名前添一个‘不’字吧,字不淑。”
“这名字如何?”
“实在有些嚣张,”晏必简虽这么说,眼睛却亮了,显然很满意这个字,“既是王上所赐,妾不敢不从。”
“只是淑惠贞静柔,这五个字被时下女子引以为追求,王上为我改字为不淑,不怕得罪天下名淑的女子?”
吕祎反而道:“怕什么得罪她们,应当是得罪那些将这些条条框框视为天书的迂腐之人。”
“可当今女子却将这些条条框框奉为圭臬。”
淑惠贞静柔。
淑是贤淑,惠是贤惠,贞是贞洁,静是文静,柔是温柔。
这五个字化作隐形的枷锁将女人牢牢锁住,锁在狭小的后院里,如果说这些是美德,为什么偏偏只要求她们遵守。
如果一项美德只要求下位者具备 ,而不要求上位者 ,那它的本质一定是一种剥削 ,可如果换做男女,不用男人说什么,就有早就被剥削过的女人来率先争辩“理应如此”。
她怒其不争,又恨其不争!
吕祎看得出这女郎埋藏在心底的恨意,再一想自轻自贱的齐姜,又一叹息。
“山脚的人看不见雾,山腰的人被雾笼罩,山顶的人却能突破雾层俯瞰大地。”
“世人不过如此。”
晏必简神情一震,“山脚下的人看不见雾,山腰的人却被雾笼罩……果然是如此,世间女子都是从山底下往上爬,山脚下的人头顶是雾,雾里却是那些爬到了半山腰的人……”
吕祎摇摇头,却将身后的齐姜带过来,“阿大,这是齐姜,让她随你回历练一段时日。”
吕大“哎”了一声。
晏必简扫过齐姜的面容,心下存疑,总觉得这齐姓女郎像是从哪里见过。
吕祎也没有介绍之意,可没料到齐姜竟冲晏必简一福身,“晏女郎,许久未见。”
吕祎侧目,“两位女郎原来是旧相识。”
“你是……”
晏必简也不记得齐姜这人,可确实有种莫名的熟悉。
“去年父王征选送给陈王的王姬,我被胞兄举荐,是晏女郎安慰,我才放弃轻生。”
“……确实有这事。”
那还是晏必简头一次对人产生善意,她也是从那个哭花了脸的小王姬口中得知吕后此人的事迹,才下了决心要去寻吕后。
却没曾想时过一年,和那小王姬还能在次相遇。
“还真是缘分。”
吕祎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阿袖,将丧钟敲响吧。”
她唇角勾起笑意,显然能够想到那些人在清晨听到丧钟敲响时的表情了。
阿袖正要转身,又听吕祎道。
“对了,陈行川死前喝的那羹汤给疏竹公子送过去,看着他喝下去。”
阿袖一惊,连忙抬头,“王上……”
“送过去就行。”
吕祎面色不变,“他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可一不与我同姓,二不与我同心,留下只怕是个祸患。”
当初还庆幸是个男孩,不姓吕倒没什么,却没想到差点让这个外姓人害了吕家。
他不是选择了陈行川吗,那便随他的好爹爹一起去吧。
“若真有下辈子,别托生成男孩。”
这辈子要怪,只能怪你是个男孩,还生在我肚子里。